活色生仙(出书版)+番外(25)
“客栈这事,我心里都有数,这事刚才雷芳在,所以没说出来。”
我一下子睁圆了眼。
“是谁?”我的问题刚出口,一个人名就浮上来,“雷庄主?”
师公微微点头。
乍一看似乎说得过去,雷庄主家被人下毒,一怒之下去杀了疑似仇家的亲家。可是不必细想都知道不对头,连我都能想通,雷庄主这样的老江湖会不明白?更何况,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就杀,不像报仇,倒像灭口。
“会不会,您猜错了?”
不会的。
师公这个人,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说出口。
“有个人能告诉你,我们有没有说错。”
师公转头向门:“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门外什么时候来的人,我一点儿没发觉。
外面那人低声说:“来得唐突,请纪前辈见谅。”
门一推开,我意外之极。
来的人形容狼狈,身上溅着血,竟然是姚正彦。
“请进来吧。”
我倒了杯茶给他,他面色苍白,低声说:“多谢姑娘。”
这个人怎么会一路跟上了我们?我垂下眼帘倒茶—是了,他一定是在老贺家客栈附近并未走远,说不定就在那惊恐混乱的人群中躲着。我们进出客栈何等显眼,他能跟来也不奇怪。
师公只扫他一眼,就说:“你也习练幻术了?”
这人不是用毒世家吗?
“自然瞒不过前辈。只是一两招保命的招式,若非如此,今天前辈在客栈也只能看到我的尸首了。”
“你刚才到了门外,听见多少?”
“寥寥数句。”
“你和雷家的恩怨我不便插手,你能找到这儿来,雷庄主自然也能寻来。你这条命,还是不安稳。”
“请问前辈,雷家庄中人是不是真的全部都中毒毙命?”
师公看他一眼:“几大世家里头,精擅蛊毒的只有姚家,这个罪名,你背定了。”
“前辈,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夜蛊这东西可算不得是我们姚家的,我又怎么会杀雷家庄的人!”
师公看了我一眼,我满心想留下来听他们说什么,却只能在师公的积威之下退出来。
院子里黑沉沉静悄悄的,雷芳那屋灯还亮着。
今天我多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来我就葬在雷家庄附近,可惜来来去去这么多回,却到现在才知道。而且,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也在那里。
我自己抄录的两本册子为什么会在雷家庄?只是巧合?
我穿过院子,轻敲了两下门。
“雷芳,是我。你睡了吗?”
雷芳声音沙哑:“你进来吧。”
门只是虚掩,雷芳坐在床头,手里紧紧攥着她的剑。
“还没睡?”
她摇摇头,有些呆滞的说:“我睡不着。。。。”
我拧了把手巾给她擦脸,又帮她把鞋脱了。
她发呆,我也就靠在她身旁陪她发呆,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
“小笙,你还记得,前几天晚上,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自然记得。”
“我在梦里看到姓姚的欺负我姐,所以我就揍了他。。。。”我还在琢磨雷芳说这话的用意,她却接着说,“我想再进梦里去看看。”
我有些讶异:“看什么?”
“不知道,我总觉得,我们在梦里所见所知,似乎有些深意。也许我能在梦里见着爷爷,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我能看见姐姐,问她现在身在何方。。。。”
雷芳仿佛把这件事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不放,我犹豫了一下,我也想多知道一些往事的线索,上次梦到师公燕三儿还有师傅,这一次不知道会见着什么人?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点了头。
“好。。。不过,等我想个办法。”
我将桌上的茶盏叠起,拿根棉线牵住,又将蜡烛换了个位置摆,蜡烛再烧一段便会燃着棉线,扯到茶杯,到时候稀里哗啦地一响,准会将我们从梦中惊醒过来,以免我们在梦中沉迷失陷,难以醒转。
雷芳看着我折腾,知道我们一起躺下来了,。。。。。。少字
样可以将剑也带进梦中去一样。
身体疲倦之极,我在心中默念口诀,知觉的四周的一切渐渐远离,光亮,声音,温度。。。都渐渐消失。
身旁一个声音说:“这是哪儿?”
我转过头,雷芳一脸茫然的站在我身旁,这不奇怪,我本来就是和她一起入梦的。她看了我一眼,忽然明白了:“咱们进了梦里了。”
天色昏暗,难辨朝夕,我们紧紧牵着对方的手朝前走,这里十分荒凉,远远地,似乎听到有人在挖什么东西。
我朝四处张望,这是在一处山坳中,四周的树木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葱郁茁壮,寂静安谧。越走越近,掘地挖土声也更清晰。
雷芳低声说:“这里好像后山。”
雷家庄我来过数次,但是后山没有来过。
我们步子即轻且缓,我越来越迷糊,不知如梦到底代表什么。若说全是假的,我怀里的幻珍珠假不了,若说是真的。。。。。
淡淡的雾气浮起,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更模糊。
应该是入夜了,雷芳有些迷惘,站住了脚、
“我。。。我小时候好像在这迷过路,我和姐姐出来采花玩,吵了嘴,她把我扔下走了,我一个人找不着路回去。。。奇怪,我以前都想不起来这件事,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看样子这个是你的梦。”
“别,别过去。。。”她忽然拉着我的手,脸上露出迷惑和惊惧交织的神情,“别过去。”
“怎么了?”
她眉头紧紧皱着:“我说不上来,可是前面一定有危险。。。奇怪,我以前怎么总不记得这事,现在突然间想了起来。。。”
我倒是知道,有时候人会很自然的忘记一些事情,漓珠师兄就是如此,他小时候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可是问他当时的情形,他却毫无记忆,只记得被人抓住之前的天真快活,和被人救了之后在床上醒来时候的安全感觉,中间那大段的惊恐伤痛鲜血。。。他怎么都记不起。
或许雷芳在这里受过惊吓,受过伤,所以小孩子害怕,会把这里和当时发生的事情全都忘记。
我岔开她的注意力:“你后来怎么回的山庄?”
“......好像天已经亮了,庄里人把我找回去的。”
我并不想勉强她,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触及的伤痛。
可雷芳自己咬咬牙:"走,朝前走。"
她不怕?
“怕不是办法,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倒要看看什么还能吓住我。”
是啊,怕不是办法。
人们有时候常常忘了自己为什么惧怕,其实,如果走到跟前去,或许会发现,那件事那个人,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绕过一片极密的荆棘丛,前面豁然开阔起来。眼前应该曾经是一片很大宅子,被火焚过,现在只剩断壁残垣,寥落凄凉,大门的石阶石框还在,里头野草藤蔓长得很疯,窜得到处都是。看起来,那洞开的门像一只黑漆漆的眼睛,警惕而凶恶地注视着每个来到此处的人。
挖掘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雷芳喃喃地说:“对,就是这儿……我就是到了这儿,我还进去了。”
我们上了台阶,进了这座院子。
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儿……这儿……
我站住脚,觉得微微晕眩。
是的,我也想起来了。
这是,这是我的家……曾经的我,曾经的巫宁,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张大……阳光洒遍庭院,高大的榕树遮天蔽日,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叶沙沙作响,榕花那种清清甜甜的香气沁人心脾。红艳艳的花让阳光一映,仿佛火一般。花从枝上飘落下来,像一朵缓缓降落的小伞。
那样美,那样香,那样红……让人忽然想起,每到红处便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