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镜子的反而。却会照出你曾经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也就是。你心底最恐惧的回忆。
许贵红送上这件礼物,不象是给人拜寿的,却象是来找麻烦的。
“姑娘,姑娘?”身旁的人唤了两声,涂三姑娘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通红,两眼发亮,不知她在镜里看到了什么,眼神让人觉得有些隐约心惊。
“你瞧瞧你,真是怪不害臊的,自己就拿了照起来了。”涂夫人笑着说:“快收起来吧。”其他人虽然还眼馋这面镜子,可是涂夫人这样一说,自然也不好再说自己也想看一看。涂三姑娘紧紧攥着镜子,似是舍不得将它交还出去。捧着盒子的丫鬟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又转头去看涂夫人。
“三丫头?”
涂夫人声音轻柔,涂三姑娘却身子一颤,终于象是回过神来,将镜子慢慢松开放进盒子里头,丫鬟将盒子盖上,同其他礼物放在一处。
“行啦,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到前头去了。你们不用担心外面人多眼杂,冲撞了咱们,我已经说了,你们啊单坐,用影纱壁一隔,你们能看见外头,可从外头却看不见里头。来,走吧。”
丫鬟扶起涂夫人,涂三姑娘也凑了过去:“老太太今天高兴,少不得还要受众人的磕头,又要撒一把红包出去,却是要破财了。”
“这财呀,我破的高兴。”
巫真和我落在后面几步,她小声说:“当心许贵红这个人,我总觉得她心术不正。”
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人的神情,说话,行事,都难用常理猜度。我抬头朝前面看,魏关和她并肩走着——魏关却是一个怎么看都极娴静温柔又玲珑八面的姑娘,似乎与每个人都能交好,连许贵红也不例外。
我倒觉得……更应该当心的,应该是这位魏姑娘。
“嗯,也要当心魏关。”
我的声音压得更低,巫真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不过我用另一句话概括了我想说的意思:“咬人的狗不叫。”
巫真一怔,有些疑惑地往前瞅着那两人,小声说:“不会的吧……”
厅里熙熙攘攘都是人,乌压压的坐了足有百桌。这种八仙桌上有的一桌坐了八个人,有的却只坐了两个,四个的。涂夫人进来时众人静了下去,不少人便纷纷见礼,乱糟糟的一团。涂夫人笑容满面地说:“各位且坐,不必多礼。”
隔着影纱,我们能影影绰绰看到外头的情形。一些晚辈纷纷叩首拜寿,而涂庄主与涂夫人便端坐受礼,自然红包是一定要给人的。厅外面已经搭上了三座台子,正中那台子上突然爆出一团瑰丽的紫色雾气,蒙胧莹泽,乐声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般。厅里被映成了淡淡的紫色,仿佛罩上了一层霞光。那颜色还在不停变幻,浅紫,深紫,丁香,粉色,酡红,浅绛……
“咦,这不是紫气东来么……”巫真小声说:“会不会是我们见过的那个暗香班?”
我微微点头,眼角扫到许贵红的神情。果然她也在留意,只是看起来不太在乎。这是自然,在修行幻术的人看来,这些粗浅的跑江湖的小把戏实在不值一提。
酒菜流水价的送了上来,看着色香俱全,吃着味道却也一般。这种大宴席,菜都是大锅菜,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且用的油多,肉多,吃着发腻。
巫真也不喜欢这菜色,倒是对一盘小菜还情有独钟,那是一味椒盐的酥炸鱼干儿,吃起来倒是酥香鲜咸,并不油腻。我也尝了一口,看着外头的幻术表演。
“还别说,哄外行是足够了,看着五彩缤纷的,实在够热闹。”
“人家就靠这个混口饭吃,天天练天天演的就是这一式,再演不出热闹好看来,那可不要饿死了?”
坐我们旁边的一位朱姑娘闻言笑了:“说的是呢,跑江湖混饭吃的,总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本事呀,我们寨子里就有个卖杂货的,他的货也不见得比人好,价格也不比人低,可是吆喝得特别好,一套一套的词儿听着就让人喜欢,所以总是卖得最好最快呢。有时候我们闲着没事就坐在窗子边,听着他打院外头过,吆喝贩卖,声音又响又脆又嘹亮,可解闷儿了。”
巫真对她大起知己之感,点头说:“正是呢。要说外头这幻术实在不入流,可是这么多人一起使,每人只单做一样,比如你专放红光,我专放紫气,还有跟着吹奏的,使配药的,唱曲吆喝的……这也算是本事。”
涂三姑娘坐在席上,可是却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活象丢了半个魂儿。我猜她的另一半儿是被那镜子勾了去了,到底涂三姑娘在镜里瞧见什么了,把自己迷得这么迷迷怔怔的样子?
巫真与朱姑娘说得投机,你一杯我一盏的吃起酒来,不知道是说得兴起还是酒劲泛上来,巫真的脸有点微微的发红。她们杯里虽然是果酒,淡薄可口,可是这样吃法也会醉人的。
“巫宁,我们去后头,你去不去?”
我料想她们是去净房,摇头说:“我不去了。”
涂夫人兴致颇高,让人将影壁转了个角,我们便移了下位置,涂三姑娘坐到涂夫人身边,我们便都坐得近了。从这里看外面的热闹倒是更清楚了。
许贵红起身走过来,在我身边空的椅子上坐下,眼直直盯着我。
“你是山阴派的?”
我微微一笑:“我也不知自己该算哪派,我的功夫是家传的。”
“咱们切磋切磋,如何?”
虽然问得是如何,可是口气却强横得很。
我不想理她,和她脾气不相投,话也不投机。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拜寿 三
“我师傅时常提起百元老人来,十分推崇。她说,这世上能胜得过她的人不多,即便遇上剑术极高超凡入圣的人她也不怕。可是她说若是遇到百元老人,那是必定要输的,而且会输得奇惨……”
“尊师过誉了。”
“不,我师傅从来不说那些客套话。”许贵红的眼光亮得惊人:“她既然这样说了,那必然是如此。巫姑娘若是觉得只是切磋没什么意趣,我们可以各拿一样东西出来做彩头赌一赌,若是切磋下来你赢了我,尽管将彩物取去。若是我侥幸赢了而你输了,那也不用放在心上……”
我想起来,若干年后许贵红的徒弟也似乎继续了这个习惯,要和旁人赌这赌那的,原来渊源是打这儿来的,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不过许贵红和她后来的那些小徒弟们不一样,那些女孩子后来和巫真赌赛输了贵重首饰等物,那是因为她们心高气傲将世上的人都不放在眼里。许贵红却显然不是如此,从昨天见她,她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说,恐怕没把握的事,也是不会做的。
她笃定能赢我?
为什么?
既然她说想和我赌一赌,也许……是因为我身上有她极想要,极需要的东西。又或是,她只是好胜心极强,要将我击败打翻,让众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不,她看起来绝不是虚荣的人,旁人的看法对她来说也是不疼不痒,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若不为胜负之争,不为了争个名,还能为什么?
我和巫真两手空空来拜寿,身无长物,巫真身上还带着柄短剑做做样子。我连短剑都带。
还是……她从她的师傅那里知道些别的什么人什么事?
我藏于袖中的手缓缓虚握,幻真珠就在我掌心中。
若是说有什么引人垂涎的东西,多半是与这珠子有关——
可是幻真珠何等隐秘,除了父亲和我,连巫真都不知道,许贵红又怎么会知道了呢?
“喏,我身上最好的便是这两根线。”许贵红将袖子微微提起些,乍一看没有什么,仔细瞧的话,能看到她的手腕上细细的银色光亮。
“这是……”我微微讶异。看得出她手腕上是缠了一圈细细的柔亮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