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玉如意(72)
安如点点头,茫然不在状态,“哦”了一声,暂时无话。她要想重要的事情。
末蕊与箴儿同时讶异,怎么今日如夫人竟如此安静。
简单午膳过后,末蕊扶着安如往小丘山上的石子路上慢慢走着,石莲同芦儿此刻欢天喜地地凑在了一起,说着回家以后要怎样怎样,三两步就与安如她们扯开距离。后面的丫头们更是零零散散地跟着,各自玩耍说笑。范嬷嬷倒是跟在安如末蕊身后不敢远离。
末蕊有话,此刻却也不敢说了。
安如感觉得到她身上的不自在,脚步更加缓慢了,厚厚的裘绒藏在锦绣的华服之中,绵软的毡帽扣下,只留了一双黑眼睛,闪亮亮的。
“从这里看,你也瞧一瞧,对面云台的梅花都开败了。”安如抬望眼,停下脚步,拉了末蕊的手往前走了点,“其实我也会想着,那样香艳的花朵竟没入污泥之中,该是如何的凄惨,可时间久了,竟也无所谓谁碾作尘、谁化作泥。纵然我去埋香冢,小女人作态一般收集落花,不让她们沦落,也终究挡不住要腐化的。”
候在一旁的范嬷嬷听着话,仍旧看向地面。不言不语。
末蕊垂眸一刻,很快抬头搀了安如的手臂,将她的重心略微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些,似有无奈的笑道,“如夫人何时竟能说出这般好听的话?可是这两天杂书看多了,千万别教坏咱们小主子,省得变成个混世魔王,谁也管不住,到时候还不是您吃亏!”
“他敢!”安如腰一挺,伸手就拍了拍肚皮,回头冲着末蕊笑道,“你个死蹄子,没见你家主子我正在酝酿情绪,看看,全乱了,还想风雅一番做首诗来,想我成不了才女,全是你的错!”
末蕊摇摇头,将安如带出那枯树下,仍旧沿着石子路慢行,身后的范嬷嬷似乎完全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就那样淡然地隐在那边,有与没有也不大重要了。安如深切地看了末蕊一眼,后者会意,秀眉轻蹙,将阳庆要走的事情,简单的说了。
却没想安如一丝反应也没有,只是安然的斜睨着末蕊似乎有些离散的眼睛,许久,才离开,看着前方,脚下慢慢踢着零碎地石子儿,“记得老早就听说阳庆想去大漠,跟着商队往西域那边走了,这回果然趁了心愿,也不枉拖累他这么半年了。”
末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阳庆使人过来说的时候,那人只说阳庆小爷闷在房子里收拾衣物之类。这半年的相处,末蕊晓得那小子怕是舍不得小主子了。
心思稍微一转,立刻凛然起来,还未及言语,手臂就被安如重重地捏着,有些疼。抬眼看去,安入眼中尽是清明,竟让自己有说不出的难受。
正欲将话题引开,安如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笑非笑地瞟了自己一眼,“保庆仿佛也回来了,那可是个老实的闷葫芦。”
顿时将末蕊臊红了脸,也不知是心里有鬼还是怎得,不由自主别开不敢直视,“哦,是吗。”
身后范嬷嬷这时上前低声说话,“如夫人,柳嬷嬷也来了。”
第四十九章 怀疑论
有人想着怎么招男人,也有人整日的心神不宁。
疏疏散散地,竟又开始飘雪花了。一大早从望春馆里出来时候,繁生紧步走在小丘山背后的蜿蜒小道上,没有直接去外书房,却沿着小道,又往昨日驻足的地方去了。玄色鹤麾在雪白中犹显得突兀。
阳庆早早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候在望春馆正房外,眼见着主子面目阴沉的从里面大步跨出,什么也不敢问,连忙侍候套上早已准备好的大麾。自从主子回来之后,每次从如夫人这里离开,都是这般难捉摸,分明是阴沉不定的样子,却每每还是寻了各种借口,扔下手中的事情,仍旧歇在这里。
这一向倒是凤章的缘故,二人相处的时间少了,相安无事一阵子。
怎么又把主子给惹恼了?
“爷……”阳庆耷拉着脑袋,犹豫着要不要说。
繁生没有回头,望着冰冷的湖面,沉声问道,“安庆说你想跟着商队。”陈述句。阳庆猛地抬头,使劲摇摇,感觉不对赶忙开口,“原是想的——”
“明日去找保庆。陆头哪里很快就要动身。”繁生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凛然,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糁地阳庆一个寒噤,原本想说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
又是沉默半晌。
阳庆不断的绷紧脸努力看着繁生的背,憋了一肚子气,正欲开口,繁生却转身往路上走去了。只能再次坐罢。
外书房里,安庆早已将一应收拾妥当,昨日主子留下的事情也做好,恭敬地递上。包括凤章在这里晃了一下午,也说了出来,只隐去那图画的事情。
“他能有什么事,让你做就做去,不必来回。”繁生摊开坻报,渐渐不理会其他,迅速做出批示。
凤章想做什么,自己都拦不住,更何况小小的安庆。不如等那家伙自己过来炫耀。
一个早上惨淡地过去了。仿佛每个人都遑遑着。
阳庆气怏怏地在小账房里堵住匆匆准备出门的保庆,安庆恰巧从书房里出来,就看见阳庆憋红了脸跟保庆扯脖子,可保庆却神不在焉地,面无表情。无奈的往凤章住下的跨院看去,只能上前揪住阳庆,往旁上一扔,“好好说话,多大了还这般没规矩!”
“哥!”
“没事。”
两人同时出声。同时停了下来,却不见对方说话,又停了一顿:
“主子说——”
“找谁?”
安庆眼皮子跳了跳,又是同时说话。见鬼了。
保庆不动声色。阳庆气哄哄瞪了保庆一眼,每次都这样,半天踹不出一个屁来——也不敢踹。
安庆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阳庆身上的土,顺手扯到一边上,回头冲保庆问道,“那四个嬷嬷是主子的意思?怎么来的,王府里寻得还是——”宫里出来的?
保庆看实在躲不开,返回书桌,从柜子里抽出一份卷宗,慢慢看了起来。慢慢答道,“阳庆怎么又不愿去大漠了?”
“啊?”安庆吃惊的回头望着自家弟弟,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互相瞪眼,“阳庆,这是怎么说的?”
这家伙难道吃错药了不成?想及此处,探手摸上了阳庆的脑袋,还没感觉到温度就被阳庆气恼的甩开,嘴角抽搐了一下,余光却看见大摇大摆进了院子的凤章,心下一慌,正要溜走,结果就被叫了住。
“小子皮痒痒了?看见大爷我过来不赶紧端茶递水的,跑?往那里跑!”
“唰”一声,华丽丽的一把扇子晃了阳庆的眼,凤章得意地探了脑袋进来,看见伏案做事的保庆,不由得皱了眉,指尖一弹,“嗖嗖”地几只弹丸直射向保庆。保庆随手拿起手边的石盒,那弹丸正巧的没在红泥之中。
保庆从中抠出那些小木珠子,从抽屉中拿出草纸擦了擦,抬头对黑脸的凤章点点头,“多谢凤先生。”重新找了印泥填进石盒。
阳庆“哼”了一声,知道自己那这位木头桩子没办法,眼见凤章送上门,哪里肯放过,说话缠了上去。
凤章也乐得不去理会保庆的死闷,勾着阳庆的脖子,晃走了。安庆只觉汗地很,却没出声。看着保庆也没什么意思,摇头往外面,心道阳庆这么一走内院之事还是要说一声,便掉头往二门上去了。
保庆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将方才凤章弹过来的木珠子放了进去,满满地就要装不下,眉宇间松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桌上的卷宗,低声唤道,“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