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点头认可,换了话题,“对于总工人选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在技术方面我是当之无愧的No.1,但行政方面我不仅无兴趣,也没精力,估计也没能力。我没考虑过总工这个位置。但我既然事实负责着所有项目的最终审核,我要求获得相应的报酬,我不争总工的位置,但我需要总工的待遇。我这要求不高的,而且大家像踢足球一样争一个位置,我只做啦啦队,就不给宋总添麻烦了。”宁宥说得笑嘻嘻的。
宋总也笑嘻嘻地道:“你这要求已经触动编制改革了,还说要求不高。你有没有考虑过分一部分时间给行政管理?你看你优点有不少,你技术方面的能力在这两年已经获得上下全面肯定,没人再拿性别和年龄跟你说事,你是硬碰硬赢得威望;你虽然口头不承认,可你看人看事很清楚,处事也公平合理懂进退。既然已经符合这两条最重要最基本的条件,你有没有考虑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宁宥麻溜地道:“我胆子小啊。”
“我看你胆子不小,敢跟我讨价还价的人不多。不要推辞了,你这年龄正该担负重责。给自己一些压力?”
宁宥一时沉默了,低头了有一会儿,才抬头道:“正是因为知道宋总绝无可能拔拳相向,我才能正常发挥说正常话。可如果面对的是不确定的人,对方只要眼睛瞪起来,我即使有本事保持面不改色,心脏却完全无法控制。我无法独当一面,这是我的心理缺陷。”
宋总非常遗憾地道:“你应该了解,越到高层,能腾出来的位置越少,总工退休,这原本是多好的机会,是最适合你走的路。你真考虑清楚了吗?”
宁宥非常不情不愿,可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办公室,看着对面的总工程师办公室,宁宥简直是悲愤交加。她怎么可能不想要那位置,可她的心早已落下残疾,她不敢要,她无法直面暴力冲突,而那是一把手必然会碰到的。
她唯有调出宁恕传来的录像,看简敏敏一遍遍地挨宁恕巴掌。宥个屁,她一辈子都不会将宽宥俩字加到简敏敏头上。
等宋总前脚离开,宁宥也后脚早退开路。她独自赶到火车站的地铁口等郝聿怀下课过来汇合。只是一想到今天不得不推掉大好前程,宁宥心里就非常郁闷,独自站着时不时地无法克制地想到恐怖的过去,两条眉毛竖了又竖。
终于看到儿子来了。还是个孩子,可背着一只双肩包老练地穿插在浩荡人流中,已经像个样子。见到儿子,宁宥心头的气才消点儿下去。
可看上去那么老练的孩子,一见到妈妈就蹦跶起来,一直蹦跶到宁宥面前,叫上一声“妈妈”。宁宥早就眉开眼笑了,都不等郝聿怀伸手替她分担大包小包。还是郝聿怀提醒:“妈妈,我们快点走,快到点了。”
宁宥一看手表才“哦哟”一声急了,连忙与郝聿怀小跑着进站去。郝聿怀虽然年龄小,可体力比宁宥好太多,一跑起来飞一样,没跑几步就得等一下气喘吁吁的妈妈。母子俩几乎是掐着钟点上的站台,一到车厢门口才相视而笑,宁宥觉得她都快断气了。
郝聿怀却指着不远处另一车厢门口道:“妈妈,你同学,陈阿姨。”
宁宥扭头90°角一瞅,果然是陈昕儿傲然站在一等软座车厢门口,很快就上车。宁宥赶紧将头扭回来120°,免得陈昕儿看到自己。她拖着郝聿怀也赶紧上了车。
可陈昕儿终究还是看见了宁宥。等火车启动后,她从一等座过来宁宥所在的硬座车厢。
宁宥正在检视郝聿怀帮拎上车的一盒鲜奶小方,打开盒子她就要哭了,里面给震得稀巴烂。郝聿怀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道:“我都不知道里面是奶油的,我为了跑得快还甩流星一样地甩。”
“还以为你认识这种蛋糕盒子呢,常拎去外婆家的啊。”
“本来应该认识的,可当时一只眼睛看手表,一只眼睛看你脸色呢。我这种小孩做人真罪过,还得看妈妈脸色过日子。”
宁宥哭笑不得,只得将盒子盖上。郝聿怀却又一眼看见陈昕儿,指示妈妈看过去。宁宥这下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
陈昕儿这会儿的穿戴很是高端洋气,与昨天的醉酒状态完全不同。她当然没地方坐,只好侧身倚在椅背上。宁宥一看这架势名叫“陈昕儿有话说”,连忙掏出Ipad交给儿子玩。
“原来你周末真是回娘家去。”
“你以为是田景野替我找个借口?我要是不去,会直接告诉你我不高兴去。生日聚会不办了?”
陈昕儿犹豫了会儿,道:“很失望,不想办了。想回家偷偷看看爸妈,然后去加拿大躲起来算了。本来不想让人知道我行程,特意不让简宏成的车子送我回家,省得偷偷看都看不成,想不到还是撞见你。”
“当没看见我。你要是没过来,我就是想当作没看见你的。以此类推,以后你都不需要过来确认。”
“跟田景野他们也别提起。”
“不会。”
陈昕儿这才放心起身,拉平衣服下摆,恢复微笑,“你也不想见我的,我走了。再见。”
宁宥坐着没动,只眨巴几下眼睛算再见了。陈昕儿看看她,欲言又止,扭头走了。
陈昕儿走后,郝聿怀才抬起眼睛,问道:“陈阿姨做什么的啊,好像又有空又有钱。”
“她……”宁宥一时回答不上来,忽然觉得若是照直了回答,陈昕儿的身份非常尴尬,尴尬到果然回家见父母都得偷偷的。“她好像就是又有空又有钱,也不知为什么。”
“噢。”郝聿怀也没当回事,却又问:“妈妈,这是什么?”
宁宥一看,正是宁恕打简敏敏耳光的视频,吓得脸都黄了,“你你你这小坏蛋又破解妈妈电邮密码。”
“可是舅舅打女人耶,真不好。不是说男人不能打女人吗?”
宁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又知道,如果她不将原因说清楚,以后儿子看见宁恕心里就有疙瘩了,弄不好等会儿见面就会认真跟宁恕辩论。可说清楚原因……,宁宥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女人,以前我还小学的时候,打我打到脑震荡。你舅舅是替我报仇。但除非是这种非常极端的情况,我依然不同意男人打女人。”
“她为什么打你?”郝聿怀立刻愤怒了。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说,火车上人太多。总之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舅舅的错。”
郝聿怀靠过来将耳朵凑到宁宥嘴边,“你轻轻说,我得了解。太气愤了。”
宁宥直起身,双手捧住儿子的头,扶正。正色道:“这件事妈妈现在不想谈,等妈妈想好了,愿意面对了,再跟你说。”
宁宥的脸太严肃,郝聿怀只得坐直了。可这段视频在他心里生了根。
其实,当妈的才是天天看着孩子的脸色过日子,宁宥虽然见儿子不再问了,可心里怎么都放心不下,不时偷偷看一眼他在想什么。可偶尔抬一下头,却瞥见陈昕儿在车厢接头处偷偷摸摸打量她,见她抬头便一闪而过。宁宥怒了,她今天本来就郁闷,偏又被陈昕儿不断骚扰,更是难以抑制,索性走过去追上陈昕儿,直接问道:“你一再对我提不合理要求,我一再满足你。可你还想怎样?”
“我……我没……”陈昕儿试图否认,也试图逃离,可火车走道太小,腾挪不顺。
“你有不合理要求不如直说,我念在你最近遭遇不合理太多,愿意满足你一部分不合理要求。但你别偷偷摸摸好不好?我儿子在,不是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倒是随便你乱来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你别咄咄逼人,这么多年是我一直在受委屈。”
“委屈个鬼,你软座,我硬座,谁比谁强哦。说吧,要什么。不说就别来偷偷摸摸了,爽气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