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自己坐在旁边的浴缸沿,不耐烦地道:“继续,继续。你别告诉我你逃不走,你选的公司做的正是简宏成的专业,你自找。在上海的同学哪个没劝过你选另一家?另一家的待遇也比这家好,你非要飞蛾扑火,你还说你不想死?”
“我把所有与他相关的都扔了,只保留这一点小奢求,还不行吗?你们都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一对一对肆无忌惮在我眼前晃,多戳心,知道吗?尤其是你,他对你这么好,你却眼里只有姓郝的,我当初劝过你……”
“别提我的事。继续说你的,让你说痛快。”
“你快跟姓郝的离婚了吧?简宏成可总算等到了。”
“不会,起码两年内不会,已经在亲友团里贴出安民告示。你安心了吧,别总扯上我。”
陈昕儿愣愣地看着宁宥,忽然大笑,“哈哈,该不会我单恋简宏成,简宏成单恋你,你单恋郝青林,郝青林单恋别人?天大的笑话。”
宁宥烦陈昕儿总扯到她身上,只得替陈昕儿找话题,“对了,你单恋简宏成,看谁介绍给你的男人都不顺眼,直到又遇见简宏成。然后叹一声世界真小,命运让你们重新相遇,于是奋勇地飞蛾扑火了。对吧?”
“不对!”陈昕儿坚决地摇头。
宁宥倒是意外了,“难道不是?大家公认的。”
“不是!那时候他刚被他姐姐姐夫骗得一文不剩,借钱从头做起你知道吗?非常惨,一边似乎挥金如土撑门面,一边回到宾馆啃方便面。但他就是那种人,他从不甘于平庸。他当时在竞投一个项目,最大对手是我们公司。可他在业界实在太渺小,渺小到来我们公司转悠都没人认出他,赶他走。他试图从我们公司收集情报,可没人上他当,他一无所获,直到看见我,那眼前一亮……那眼前一亮……好像他久别重逢看到你,他当时眼里都是我。他与我握手,又笑又说,紧紧握手,握得我手都疼。他请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说叫上别的同学,他说单独请我。他连连请我吃了三顿晚饭。”
陈昕儿说到这儿,一张醉脸满是痴痴的笑。宁宥听到这儿终于明白过来了。
“简宏成那口才,他要是连说三夜……是说他现在多不容易?他是多么憋着一口气要做给打压他的他姐姐姐夫看?他拿背人处啃方便面住澡堂说明他的辛苦创业?然后他都不需要提出要求,你心疼了,心疼得违背职业道德,去偷出公司的竞标核心秘密,交给简宏成?最后他在竞标中一骑黑马了,从此发达了,你被公司发现并开除了?哎——哟,傻妞!”
“我是自愿的,这就是命运。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简宏成连这也告诉你?”
“需要告诉吗?你的性格,简宏成的性格,你只要稍微给个线索,全班同学都能给你答案。简宏成太了解你。”
“简宏成怎么可能了解我?他完全不屑于来看看我的心。”
宁宥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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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昕儿则是又直着眼睛痴痴发呆。过了会儿,她忽然撑起身来。宁宥忙问她做什么,她说要去外面倒水喝。宁宥连忙又将陈昕儿按坐在马桶盖上,她出去从冰箱拿了瓶塞柠檬片的矿泉水来,递给陈昕儿。
陈昕儿很容易就拧开了盖子。可因为容易,她便眯起眼睛仔细看瓶盖接口处,并不急着喝水。
宁宥冷眼瞅着,道:“放心,不是喝过一次的废瓶子回用。天一热我都早上开半打瓶装水,往里塞了柠檬片再放冰箱里冰镇着,方便随时取用,瓶口又有柠檬片阻着,不可能喝得太快,免得伤胃。。”
陈昕儿大舌头地道:“你真考究。既然,我想什么又被你猜到了。你既猜得到我以前做的事,又猜得到我现在想什么,你再帮我一个忙,你说,简宏成当初为什么单独请我吃三天晚饭。我多次问他,他都不肯直接回答。他都说他一贯为人摆这儿,让我自己想。你都能猜到简宏成跟我说了什么,你能告诉我简宏成究竟是什么用心吗?”
“你想知道什么呢?如果简宏成是因为从小与你男主外女主内共事默契,跟你有与众不同的共鸣,知道你是最好的倾听者,他又正好一肚子的话憋得内伤,逮到你了,连说三夜。你一感动主动急简宏成之所急,替他把事办了。虽然你工作丢了,可这是你求仁得仁。如果简宏成是利用你对他的感情,用可怜来打动你,令你不惜冒险替他办事。问题你是成年人,又没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你最后丢了工作,也是你求仁得仁。还想知道什么?”
“你的意思是,简宏成怎么都没错,是我活该?你果真是护着简宏成。”
“我如果说简宏成是故意利用你,你是不是为你这些年的生活找到理由了?”
“你看,你净忙着找我的茬,你该有多偏心简宏成,偏心到肚脐眼儿了。可连你这样的偏心都无法说一句简宏成没错,简宏成没利用我,说明什么?说明你们都心知肚明,简宏成当年利用了我。简宏成利用了我,然后想当没事人一样把我一脚踢开。”
“然后呢?”
“如果不是我,简宏成哪有今天!”
“再然后呢?”
陈昕儿忽然大叫:“什么再然后,简宏成就是先利用我,再把我踢开,我明白了,我今天终于彻底搞清楚了,该丢掉对他的幻想了。”
宁宥抿嘴听着,等陈昕儿舌头踉踉跄跄地打滚着将话说完,她才道:“都说透了吗?”
“说透了,前所未有的酣畅。我原来是被利用,我在简宏成眼里就是颗棋子儿。”
“既然说透了,你也该明白往后怎么做人了。好自为之。我给你门口叫车送你回宾馆,走吧。”
“你有没同情心,你没见我结不成婚满心都是痛苦吗?”
“我同情心早偏心到肚脐眼儿了,怎么可能同情你。走吧。”
陈昕儿死死推开宁宥的手,不肯起身,“可我还有最要紧的,最具杀伤力的没说。但我必须先问你,你认清简宏成的本质了吗?”
“最具杀伤力的是不是你怎么怀孕生子简宏成却不肯奉子成婚?我认清简宏成本质了,先是忘恩负义,后是始乱终弃,对不对?”
“对,你才该好自为之,放弃幻想,别插在我和简宏成中间。”
宁宥继续冷眼看着陈昕儿,一脸冷静地道:“对啊,我真是太感动了,你竟然现身说法教导我。然后你告诉我,孩子怎么生出来的?班长行为下作?”
“孩子怎么……”陈昕儿傻傻地顺着宁宥的话头刚准备说,忽然一下子蹦了起来,眼睛精光四射,警惕地盯着宁宥,“你想趁我喝醉,套问真相?你真阴险!”
“这不你为了让我认清简宏成本质吗?你自己提出来的,怎么赖了?究竟真相是不堪说出口,还是真相于你不利,你不敢说出口?”
“不,你别试图激将,我喝再醉也不会上你的当。何况我没醉。我不上你当。你从小一脸无辜之下是诡计多端……”
“原来你是不敢说,是不敢,难怪你一直无法理直气壮争取权利。”
“谁说不敢,简宏……”陈昕儿忽然屏住,不知哪儿来的大力气,一把将宁宥拨开,扭开门钥匙冲了出去。可这房子她不熟,又是喝醉,绕着床转一圈,才找到房门再冲出去。
宁宥早熟门熟路比陈昕儿早一步到了客厅,将客厅门打开。于是陈昕儿刚好无缝对接地冲出宁宥的家。宁宥这回并不急于将门关闭,而是趁胜追击:“哟,逃避成这样?怎么回事?该不会是……”
陈昕儿拼命按电梯,上下按钮乱按,只求速走。可电梯一时来不了,她等不及,狼奔豕突找到安全门步行下楼去了。
宁宥这才将门关上,冷静却板着脸收拾饭桌。见儿子从书房探出脑袋,她才笑一笑,只说:“放心,陈阿姨酒醒了,现在活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