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像家务活大多是妈妈做的,还得管着你舅舅。”
郝聿怀听了就将头钻进被窝里不肯出来,“哎哟,真不好意思,我才做了多少哦。可我比你当时大四岁,而且我还是男人哦。”
宁宥由衷笑着替儿子拉好被子,拍拍儿子的屁股道:“你还可以努力。妈妈睡去了,有你看着门,我能睡得很安稳。”
听着儿子被子里拱出来的咿咿唔唔声,宁宥回去主卧。可走进门,眼泪唰地下来了。百感交集。
陈昕儿那边此时正是阳光灿烂。她受到简宏成助理的电话之后,有的放矢地发了两条短信出去,除了宁宥回复是恭喜她,她家里的回复却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办酒席。陈昕儿不知道,简宏成没提起,助理也没提起那回事。显然,简宏成不可能办什么酒席。陈昕儿不知怎么回复才好,索性又是闷声不响做只缩头乌龟。反正越洋电话贵,已经对她失望透顶,放弃她好几年的她爸妈不会电话追着不放。果然,她爸妈这就没了下文。
陈昕儿满心不是滋味,想找个谁说说,可能找谁呢,认识的她一直躲避着,躲得别人已经不想理她,宁宥当面说不要再见她。而不认识的,她该怎么跟人介绍故事的来龙去脉呢,她羞于说出口,所以她来加拿大后并不热衷打入华人社交圈,只默默过自己的小日子。她的交际圈已经缩无可缩,只剩下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人。她找不到人说话。
陈昕儿面部表情地在厨房做等会儿招待律师的茶点,忽然接到田景野打来的电话。“陈昕儿,我这个电话打得很冒昧,对不起。可你爸妈电话半夜找到我,他们着急。”
“谢谢你,田景野,我爸妈可真会乱来。”可陈昕儿说不出其他。
田景野只得直接问:“你要结婚了?跟班长?”
“是的。他跟我商量了一下,我通知一下我爸妈。”
田景野觉得陈昕儿说话的语调怪怪的,绝无喜悦。“恭喜你,早该这样,我们同学早等着你们这一天。你也该出来见见我们了。”
陈昕儿不禁眼圈儿一热,“真的吗?”
“你们俩的事大家都清楚,班长从不隐瞒。但孩子都生了,你们又男未婚女未嫁的,我们还是希望你们在一起。即使班长对你没什么感情,这样结婚了也好,以后你也不必再说什么妾身未分明,别再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堆里装鸵鸟,出来做个正常人,对谁都好,尤其是对孩子。”
陈昕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尴尬,又是点头,“是的,是的。可是……简宏成也是这意图吗?”
田景野差点儿晕倒,“你们没商量好?好吧,等班长通知我的时候,我也问问他。你呢,向周围太太们学学,别人是怎么对待老公的。边打边学。”
田景野听到的却是陈昕儿的叹息。似乎很不快乐。
陈昕儿是真的不快乐。明明与美好只是一墙之隔,而且她已经偷窥春色,可她却进不去。简宏成完全不给机会。从来就把路子堵得死死的。可是,人心肉长,陈昕儿怎么可能不向往。
心事重重,几个点心被她烤得歪瓜裂枣。重新动手依然重蹈覆辙。可两位律师已经电话说快到家。她只得矮子里面拔长子,挑出顺眼的装盘。
两位律师都是女的,上门呼陈昕儿为陈女士。陈昕儿请她们往里坐,两人客气礼貌地打量房子和院子,有节制地赞美,即使已经飞了一长夜,眼角露出憔悴,依然说话点到为止,无懈可击,职业风范毕露。陈昕儿顿时觉得压力很大,浑身不自在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才好。竟然忘了上茶,直到年长点儿的修律师问起,才忙着倒茶煮咖啡。
她忙碌的时候,两位律师已经将材料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摆在茶几上。因此,她才重新坐下,修律师立刻微笑道:“那,我们开始?这儿是婚前协议,您请过目。”
陈昕儿拿来看,协议很简单,附带财产约定协议,约定各自的婚前财产婚后照旧,婚后各自财产独立,也就是说陈昕儿别指望通过婚姻从简宏成那儿得到额外好处,除了规定的每月家用和目前陈昕儿与小地瓜在深圳住的房子归到陈昕儿名下。协议简单得一目了然,无法设置陷阱。陈昕儿也不指望简宏成能分家产给她,于是好爽快地签下协议。她的签名旁边是简宏成的签名,她的签名第一次与简宏成的放在一起,却是在这样的场合。签好名字,她不禁停下笔,看着简宏成的签名好久。笔划刚毅,一如其人。
年轻的云律师见此好生诧异,而修律师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陈昕儿呼出一口长气,将手挪开,才道:“两位当事人签名,条文合法,本协议就此生效。陈女士请再慎重考虑一下,还有异议或者补充吗?”
“没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辛苦你们老远赶来,请问定酒店了吗?”
修律师忽然神情中流露出迟疑,她看了眼云律师,还是果断取出下一份文件。“我们定酒店了,谢谢陈女士关心。既然您对婚前协议无异议,我们再接着下一份,离婚协议书。您请过目。”
虽然陈昕儿早已清楚着结婚只是走个过场,很快简宏成就会提出离婚,可这都还没结婚呢,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却已经放到她面前,如此步步防范,滴水不漏,完全拿她当危险地陌生人,陈昕儿还是被一举戳中,心如刀绞。她几乎没法看清字眼,摸索着找到签名的地方,将两份协议的名字签了,便将笔随随便便扔在简宏成的签名上。
云律师尽量温和地补充道:“签名下面的名字将在具体日子到来时填上。请问陈女士,可以吗?”
“他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不起,不留你们。辛苦。”
两位律师立刻收拾文件告辞,给陈昕儿留下一份婚前协议。
走到门外坐进租车,云律师才忍不住感慨,“人贵自立,今天最有体会了。”
修律师则冷冷地道:“相比我们天天伺候各种客户,这种只伺候一个便挣得下辈子丰衣足食的生意可轻松太多。”
“不,总得给个人情感留份自我。”
“那是自立的人才拥有得起的奢侈。唉,开车找旅馆什么的都拜托你了,小云。年纪大了不中用。”
陈昕儿隔窗看着两位律师离去,她即使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可她猜得到两人对她的评价。修订那两份十足屈辱的协议书的人,怎么看得起毫无异议签名的她呢。是呢,她们知情,因此她们依然称呼她陈女士。
她们看不起她。想到这儿,陈昕儿长长叹息。
第8章 第 8 章
“一二九”歌咏会还没结束,宁宥接到妈妈的来信,让她一个人周日回家一趟,帮忙一起搬家。从小搬家的活儿做得多了,宁宥懂得套路,掐指一算,她得周六下午一节课后就走,要不然赶不上车子,更别说帮忙了。请假,就得找班长简宏成。找到简宏成时,他正与陈昕儿在楼梯口商量演出服的事儿,要借衣服几套裙子几条什么的。两个人动用钢笔在笔记本上比划,显然很认真的样子,宁宥只得远远站住了,等他们正事儿办完再说。
可背对着宁宥的简宏成不知怎么就知道身后有人了,很快便扭过头来,一看见是宁宥就忍不住笑道:“找我还是找陈昕儿?”
宁宥赶紧将请假条递过去,“我想礼拜六下午请假赶末班车,我家搬家,我得回去帮忙。”
陈昕儿好奇怪地看着简宏成的笑脸,对同学笑得这么低三下四地干嘛。恐怕前儿因率全班男生打走流氓而被教导处叫去教训,都没这么跟老师陪笑。
简宏成笑道:“礼拜六下午化学课有单元测试,你没法走。考完再走还来得及吗?”
“赶不上末班车了。那算了。”宁宥很郁闷,想从简宏成那儿拿回请假条,可简宏成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不给。不给就不给,一张请假条又不稀罕,宁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