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这下你还有理由消沉吗?立刻当即必须把店门关了,谁耐烦做那些小门小户的生意。”简宏成也替田景野高兴,又不得不分神管着大姐的动向,一心两用,脚下便乱了,他的运动细胞缺乏症彻底爆发。
“店门不关,我还得兼者,我得给儿子一个他小脑袋想象得到的身份,让他对他的父亲放心。你忙吧。回头找你好好喝一杯。”
“行。要不你现在找棵树撞几下,假装是我高兴得拔拳头揍你。你恢复正常,很好,很好……诶哟……”简宏成终于小脑紊乱,掉下跑步机。跳了好几步,撞上隔壁一台跑步机才得以稳住。“我摔下跑步机了,哈哈。过几天就去找你,你准备好酒。”
田景野忍不住哈哈大笑,也是纵身一个飞跃,在空中双腿乱蹬,硬是将自己摔到草地上。他在草地上耍无赖似的对着天空乱笑,傻笑。
简宏成即使面对他大姐了,脸上依然是收不住的满面笑容,“你想通了?”
“对,我想通了。方便在你公司健身房谈私事吗?”
“去我办公室吧。”简宏成笑着边走边将田景野的喜讯记录到手机记事簿上。他步速很快,但不妨碍他的记录。
简敏敏后面看着觉得陌生,她大弟能笑?以至于简敏敏也问了一句家常话,“你礼拜天也在公司?”
“做老板的哪有休息日。”简宏成走进电梯,忍不住弯曲一下手臂,看自己的肱二头肌。可再用劲也挤不出个像样的。
简敏敏斜睨着,不语。但脸上依然肃杀。
简宏成忽然想到时间已不早,看一眼手表,道:“都吃晚饭时间了,要不边吃边谈?”
“我晚上节食。”
简宏成将办公室门打开,放大姐进去,示意助理回家后,才紧闭大门。“说吧。”
“行。我回来不是跟你谈加盟,我是来跟你算一笔账,我为崔家付出多少的账。你想听吗?”
“你无非想告诉我,现在我得替整个崔家还债。你先心算一下吧,免得最终资不抵债。”
“反之,是不是还债的事完全着落在你头上?”
“对。”
简敏敏没想到简宏成大包大揽,反而有些狐疑地扫视两眼,才道:“从爸爸被刺说起。我当时高二,虽然成绩不如你出挑,但考大学不成问题,老师们都说我努力一把可以上重点。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废话。”
“我没说。我从小知道你成绩好,不过偏文科。”
“那天我几乎是第一时间被张立新用自行车带到医院。当时急救医生给爸爸做了止血,需要立刻送上手术台。但爸爸非要把别人都赶出去,跟我和妈单独谈话。当时麻醉药稀罕,爸止血时没上全麻,痛得额头全是冷汗,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蜡黄,人虚得眼睛都快张不开,刚裹的纱布还在渗血,可爸非要跟我谈完才肯进手术室,命都不要了的样子。”
简敏敏回忆时,满脸都是愤怒,而不是其他。令简宏成诧异。但简宏成不敢打断,有些细节,连他都还是第一次听说。怕吱声得不是地方,那姑奶奶坏脾气上来又不肯说了。
“爸第一次这么重视我,他又几乎是躺在血泊里,他当时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说是吧?等我多年以后长大了才回过味来,爸当时根本就是拿身体来逼我。他拼着老命跟我说,工厂是承包的,他如果倒下,没精力管好厂,交不足承包费,明年承包到期就得把工厂交出去。妈旁边补充说医生刚才说了,爸抢救过来后不可能再出差,身体吃不消。爸说张立新是个好人选,但他是外人,这么大一个厂子交到张立新手里,他会生歪心,要我退学盯着张立新。我想退学一年等爸身体差不多了,我再复学也行,当然答应,我在家是老大,我应该啊。但爸又提出让我立刻嫁张立新,这几天就结婚。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张立新归顺,明年承包期到后张立新不会抢走承包权。我说不行,我跟张立新差十岁,他傻大黑粗的,还农村有未婚妻,我不嫁他,我保证能盯住张立新。但只要我不答应嫁,爸就坚持不肯上手术台。妈急得对我跪下砰砰磕头要我给爸一条生路,头正好磕在爸爸流出的一滩血水上。你想想,你想想。”
简宏成惊得合不拢嘴,几乎不敢相信,又觉得顺理成章,他唯有盯着简敏敏不放。
简敏敏咬牙切齿地道:“我只能答应!他们那是卖女儿,但我只能答应!等爸进了手术室,我转身去砸了崔家出气。所以,你以为厂子理所当然是我们简家的吗?不。但厂子之所以还在简家,是卖了我换来。你和全家后来的好日子全靠我的卖身钱换来。同意吗?这是第一笔账。”
简宏成不禁顺服地点头。他飞快将重点记录到小本子上。
“但没完。”简敏敏怒目圆瞪,喝完一杯水,狠狠将杯子摔了。这一回,简宏成什么都没说,看着她摔。
“我当时也吓坏了,整个人懵了,发疯一样。爸爸手术后麻醉药性过去,痛得死去活来,我跟妈眼睛都不敢闭一下,整整伺候了两天两夜。等爸清醒过来,第一件事,逼我跟张立新同房,造成事实婚姻。我当时鲜花一样,又是厂长女儿,张立新当时也年轻,看不懂爸的算计,当然求之不得。但我哪肯。爸为了让我就范,指使妈做了一件卑鄙无耻的事……”
“打住。”简宏成不得不张嘴叫停。他以前都没往那地方想,可现在大姐说起来,他只要脑袋正常,就能猜到结尾。“第二笔。”
“第二笔你该这么写……”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写。爸妈都对不起你。”
“只是对不起吗?他们不仅是不拿我当女儿,他们又何尝拿我当个人。可那时我太幼稚了,我竟然还忍气吞声试图做他们的女儿,既然生米煮成熟饭,就好好做张立新的老婆,再有气也出到外面去……”
“还……还有第三笔?”饶是简宏成见多识广,心性坚毅,此刻也有点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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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齿伶俐的弟弟忽然结巴,立刻提醒了简敏敏。她今天到这儿是来讨债,而不是诉苦,她不能感情用事,婆婆妈妈。简敏敏心里飞快评估了一下简宏成的脸色,猜测了一下简宏成心中的激荡,胸有成竹地道:“怕了?我让你歇口气,我们先算账。第一个问题,你还认为新力集团和老厂地皮是简家的产业吗?”
简宏成不得不拿出平日里管理上的官样口径答复:“我过两天给你答复。”
“第二个问题,你小学到大学一直是我养着你,你锦衣玉食全靠的是我。我即使跟一般无知爹娘一样当众给你两个耳光你又能有什么话说。但你从小到大除了想着接替张立新的位置,可曾想过报答我?”
简宏成诚恳地道:“你说话,想要什么。”
“先记账。第三个问题,我有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这句话是简宏成前不久回老家时指着简敏敏的鼻梁说的,当时他理直气壮,甚至义愤填膺,简敏敏这人几乎人云可杀,他曾经吃足简敏敏的苦头,可今天他动摇了。他沉默了会儿,还是官样口径:“我过两天给你答复。”
“三个当事人,活的还有两个。你去问妈吧,她自己也在为简家什么都肯牺牲,她认为我也该为了简家什么都做,她不会觉得有什么错,她不会瞒你。但你不是据说脑筋很好吗,你说,我说的是真还是假呢?”
“先别武断真假。你一天飞个来回必然有要紧事,说吧,我尽力而为。”
“张立新把我两个宝贝扣留了,条件是我在半个月内想办法让你退出对他的迫害。我要你救出我两个宝贝。”
“嗳,这是家务事,我不便插手。以你的脾气,万一你们两个宝贝也不愿与你相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