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信,好几年没见挂号信这种东西了。以前要紧事就是寄挂号信,多花点儿钱,不会丢失。现在人都寄快递了。”宁宥一边解释,一边拿剪刀剪开信封,拉出一封信,却是一封物业催缴去年一年物业费的律师函。律师函上面所写的地址,宁宥不知。她看着心中生出疑问。
郝聿怀看了道:“物业费啊,为什么写信催?不是都门口电子屏上面滚动发通知吗?”
“这信叫律师函,与物业发的通知不一样,这是欠物业费时间久了,物业一怒之下让律师催,意思是再不缴费就法院见。但这地址我不熟悉啊。”宁宥隐约感觉到一团线索袭来。她哪里有耐心等明天再去探究,立马与儿子道:“你等会……”
郝聿怀也同时拿起信封翻看道:“是给爸爸的,没错。”说完,他瞪着眼睛看妈妈,也是满心疑问,抢着道:“会不会金屋藏娇?”
宁宥道:“看上去是办公楼的地址……”
郝聿怀早双手翻飞,往手机地图上查究竟在哪。很快,地图给出指示,就在郝青林单位隔两条街的地方。
宁宥道:“你等会儿自己洗澡睡觉,妈妈立刻过去看一眼。”
“我跟你一起去,老规矩,给你指路。”
“万一是金屋藏娇,你看见多不好。妈妈找班长叔叔他们陪着去。”
郝聿怀认真地道:“还是我陪你去吧,家丑不可外扬。”
宁宥看看儿子紧张的脸,只能让儿子跟去。
母子俩将车开到一处有些老旧的办公楼前,见不大的停车场倒有一半车位还停着车,而那幢办公楼也有一半窗口还透着灯光,显然有不少人在里面办公。两人站在楼下也不知律师函所指的房号对应哪扇窗户,只好老老实实进去大楼里找。
保安显然晚上看得紧,见这对母子进门,就迎上来问:“你们找谁?”
宁宥递上律师函,“你们物业寄给我的,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间屋子。”
保安仔细看清楚房号,道:“这是去年那家公司的物业费,今年那房间已经租给另一家公司了。你上去也白问。”
宁宥听了一愣,陪笑道:“去年……公司?什么公司?现在搬哪儿了,你知道吗?”
保安夜来无事闲得慌,挺乐意摆龙门阵,“原先那家只做了两年,几个老板凑钱搞一个公司,找一些大学生做软件,结果好像做来做去没做出来,老板钱也烧光了,只好关门。关门都不跟我们物业说一声,东西不要,门也不锁,人就不来了。我们过好几天才知道。”
宁宥套话,“呵呵,是不是这家公司关门方式很特别啊,这幢楼这么多房间,公司不少,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保安激动地分辨:“哪是啊,关门比这家闹得好玩的多了,上电视的都有。这家公司吧,是公司特别,你知道吗,老板特别,公司特别。这幢楼一大半是做软件的小公司,大多数是老板拉一帮人一起做,没什么准点上班这种事,忙起来没日没夜。做大了就搬出去找好点儿的大楼。就这家,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周末休息两天,从不耽误。我们早说这家不对劲啊,不像做那种公司的样子啊。我们早猜到它肯定要关门。哈哈。”
“哟,一猜一个准,火眼金睛啊。”
“那是,这边这种小公司多,看多了也看出门道了嘛。信可能寄错了,不是你的就别理他们,你要不放心等明天上班打个电话给物业吧,问问清楚。那块板上就是物业电话。”
宁宥连忙多谢多谢着,拿手机记录了板上的物业电话,拉一直两眼滴溜溜圆睁着旁听的儿子回车上去。
郝聿怀一出门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啊,爸爸开公司?破产了?他怎么什么都没说啊。”
宁宥一边想一边道:“似乎是你爸跟几个朋友合作开了一家做软件的公司,可你爸不懂软件,他的编程知识还停留在十多年前呢,他又没更新过知识。可能有朋友懂。但总之开不下去了,投资的钱都打了水漂……”
“所以去贪污了。”
“是啊,还问爷爷奶奶借了几十万呢。我原先一直搞不懂他钱去了哪儿,原来这样。倒是做了一件正经事。”
“可他又要上班,又瞒着我们,哪有时间管公司呢?我跟田叔叔上班,别看他好像一会儿跟人喝茶一会儿跟人吃饭,其实都在工作,时间安排得可紧了。”
“所以破产了嘛。他可能欠了一屁股债,又没脸跟我说,只好到处找钱。这下清楚了,今天早上庭审没冤枉他,他可能真是硬着头皮担起穿针引线的角色了。”
上车后,宁宥看看好多窗口透着灯光的大楼,感慨道:“要不是律师函寄来,都还不知道他有这么一出呢。没想到他都已经落到坐牢,还瞒着律师,不肯说出来龙去脉,耽误律师辩护。”
“为什么?”
“不知道,等判了之后可以探望了,再当面问他。”
“他跟我也没说。这么大的事。他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家人?”
宁宥想了想,看着儿子失望的眼睛,道:“他可能只是不把我当家人,他想瞒着我,所以连你一起瞒着了。”
郝聿怀摇摇头,“肯定不是。”
“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很不喜欢。”
回家路上,郝聿怀很安静。宁宥看着心里很难过。
可宁宥有更大的烦恼。她不知道郝青林那破公司破产欠下多少债,看郝青林一改本性主动走上犯罪道路,显然债务负担不轻。她和郝青林现在还处于婚姻关系,她似乎该负担那笔债务,可她都还不知道得负担多少债务。她愁死了,她又不能在儿子面前表露太多,免得儿子太担心。
回到家里,安顿好睡觉,宁宥躲在自己屋里搜索婚姻内债务问题,发现夫妻共同债务的认定有清晰的法律条文,而并非婚姻存续期产生的所有债务都天然由夫妻共同承担,离婚后对半开。宁宥仔细查阅法律条文,再搜索一条条的案例,心中豁然开朗。若非夜深人静,她差点儿拍案而起。如果不是今天的律师函,如果她到离婚时都还不知道有这种性质的债务存在,那么以后人家上门前来讨债时,郝青林躲在高墙里谁都拿他没办法,她岂不是全无防备,也无从抵赖,只得一五一十、连本带利替郝青林偿清债务,讨空钱包?
难怪郝青林即使案子需要都能咬紧牙关不向检察官吐露,更不向律师吐露实情,就为了最终插她一刀啊。
因为那个可能十年的判决,因为郝母口中的墓木已拱,宁宥本来对郝青林生出了些许同情,此时嗤一下灭了。没法同情。她现在先得保全自己,免得被郝青林不知数字多少的债务拖死。
第58章 完
宁宥上班时间向朋友侧面咨询后,回家开始着手调查郝青林的公司,郝聿怀自然是要跟着看的。她在工商咨询网页上输入郝青林那公司的公司名,她不知道法人代表和注册号是什么,输入验证码之后,幸好,页面跳转,竟然显示出这家公司的工商注册信息。宁宥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她听到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不禁扭头看看旁边坐着的儿子,见他正专注地注视着页面,宁宥都怀疑心跳声来自儿子。
“妈,别看我啊。”郝聿怀表示不满。
宁宥依然没看屏幕,“我怕看注册资金,怕看股东。”
郝聿怀却鼠标操作几下,将页面打印了下来。他拿着打印出来的内容看,“注册资金是干什么的?有200万啊,WOW。”
宁宥没法再做鸵鸟,只得扭头看屏幕,拉到股东那一栏,赫然,郝青林的名字就在其中,占股20%,出资额为40万。宁宥给儿子解释:“注册资金就是每个股东按占股的比例拿出钱,放到公司账户里,以后公司经营就靠这些钱了。其实你妈似懂非懂,现炒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