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就像救火一样拉着女儿往外走,身手简直灵活得像年轻人。可陈母毕竟老了,还没快步走到小区大门,已经累得喘息声像拉风箱一样重。陈母不敢止步,拼着老命顶着烈日,死死拉着陈昕儿朝大门走,好不容易大门在望,再好不容易,到了大门口。陈母依然不敢歇息,一只手继续拉着陈昕儿,一只手将行李包放地上,开始挥舞着手臂招呼出租车,眼睛还得偶尔照看女儿。偶尔回头,却见女儿呆呆地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桥,陈母忙道:“向右转,别看。”
陈昕儿扶额道:“我有点困了,中饭吃了就困。”
陈母心里焦急,不敢露出来,只好大喝:“不许睡。给我站稳了。”
好在,出租车终于来了。陈母连忙将陈昕儿塞进后排座位,她也拎包坐下,一只手挟住陈昕儿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前面的司机,冷静地吩咐:“去那儿。”
司机一愣,一声不吭就将车开了出去。陈母这才松口气,紧张得刀凿斧刻的脸这才和缓下来,慈祥地看着女儿,温和地道:“睡吧,睡吧,到了我会叫你。”
看着女儿很快闭目入睡,陈母叹了声气。陈母做菜的时候在女儿喝的那碗汤里投了一粒早上从社区医院开的快速安眠药,她也忘了是什么名字,医生知道她家这几天事儿多,以为是她需要,就给开了一周的量。陈母没试过这药的药性,唯恐陈昕儿吃了走到半路就倒下,所以不要老命地拉着女儿快走,必须赶在女儿蒙倒之前找到出租车,要不然她一大把年纪的真是叫天天不应了。幸好,开头顺利。
田景野带着宝宝午睡后去海洋公园玩,接到陈母电话时候,他想不理,可又有些担心,不敢不理,只得苦着脸接起。
陈母筋疲力尽地坐在精神病医院大厅里,双手捧着手机,满脸木讷地道:“小田,我是昕儿妈。我刚把昕儿送进那个医院了,强制治疗。前段时间一直打搅你,很过意不去。昨天听派出所领导讲,你又帮我们很大忙,也提出很好的建议,我都听着。谢谢你。”
田景野一听就轻松不少,但不敢显露,忙乘客地道:“早治早好,毕竟医院里更专业。”
陈母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来现场鉴定一下,然后通知一下小简,先预交了一个月的住院费。我说到做到了,该他拿出态度了。”
田景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结束陈母的电话后,飞速打电话给简宏成,“听说陈伯母把陈昕儿送精神病医院了,她说她说到做到,该你拿出态度。怎么回事?你们私下商量过?”
简宏成将来龙去脉告诉田景野。
田景野听了道:“那你没理由再藏着小地瓜。你最多是跟陈伯母好好商量,你有感情地带小地瓜一暑假,等他上学就送回。”
简宏成道:“我怎么放心啊。你上网搜搜,都是说家属怕精神病人出院复发,而把至亲扔在医院不敢接走的新闻。这种病容易复发,小地瓜还这么小,哪里受得了第二次。我打算蛮不讲理一次,让他们来找我打官司吧。”
“然后呢?你这大忙人,每天飞来飞去的,以后不可能一直带着小地瓜飞,他得上学,谁管他生活学习?交给宁宥?陈昕儿拖延时间耽误我救宁宥妈,又多年骚扰宁宥,她不知多烦陈昕儿,你让她帮你养陈昕儿的儿子?要陈昕儿的儿子真有你一丝血统,她倒也认了,关键是跟你一丝关系都没有。你,还想不想要宁宥?”
简宏成道:“没关系,我可以请家庭教师,保姆……”
“呸,好像家庭教师、保姆不需要主人管教似的。本来不想提,既然出现这么个转机,陈家人能退让一步,为小地瓜创造出无害的环境,那么我就跟你提一下宁宥的态度吧。她已经在我面前流露出厌倦,她很烦目前压力很大、关系繁多的生活,她忍痛割断与宁恕的关系,弃正需要她的宁恕于不顾,主要是为还清你的人情债。你好好想想她这些话。”
简宏成大惊,“她什么时候说的?具体怎么说?”
“昨天大清早说的,具体就这几句,你慢慢咂味道。我带儿子玩呢,没空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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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慢点,别挂。让我说完。陈家那边,你拉黑他们所有电话号码,未必陈家来一招,我就得接一招,许多事让时间慢慢去解决,尤其是陈伯母心中的魔障,只有时间能解决。至于小地瓜,我这回坚决不放手了,没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也不想做什么好鸟,我就是仗势欺人。还有宁宥……宁宥……”
田景野阴测测地道:“我才不拉黑宁宥的号码。”
简宏成咧了咧嘴,但没兴致笑,他想了想问:“她是认真的?”
“如果她是认真的,可能不会漏嘴说出来。她是大清早脑子不清楚才说溜嘴。你当心点儿为好。”
简宏成放下电话后想起昨天他接陈母电话时,宁宥过来听。听到陈母直说可能陈昕儿病好之后会上门追要小地瓜,宁宥皱眉走了。那还是下午发生的事,可她说厌倦,则是早上。显然陈母的电话又雪上加霜,以致等他说完电话,宁宥都没跟他说话的欲望,淡淡地走掉了。
简宏成反反复复回忆昨天下午停车场的每一个细节,也就势推理陈昕儿出院自由后会做什么,后果是什么。他正想着,这两天总是睡不够的小地瓜醒了,在屋里大声惊呼“爸爸,爸爸,你在哪儿”,简宏成连忙跳起,跑进卧室,见小地瓜坐在床头,满脸通红却还睡眼惺忪,见到他先是一呆,随后放心地笑了,伸手抓住简宏成的食指,打个哈欠又躺下。都还没躺稳,便虫子一样蠕动着靠到简宏成身边,黏着简宏成不放。
自昨天接回后,小地瓜只要睁着眼睛,就必定如影随形地跟在简宏成身边,一刻都不敢放松。两人间距稍大一些,小地瓜就满脸紧张。简宏成摸着小地瓜的脸蛋想,即便是小狗小猫,如此可怜他都会心疼,何况一手抱大的小地瓜,他不会放手。他想什么说什么,“别担心,小地瓜,爸爸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爸爸本事很大,你放心。”
“妈妈来抢呢?”
“更不让了。小地瓜起来,去洗脸。我们找灰灰哥哥玩去。”
“好。”小地瓜立刻跳下床,到洗手间门口时,还是抱着门框迟疑了一下,扭头看看爸爸,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进去,但不肯关门。
简宏成当然看在眼里。
田景野给简宏成打电话后,便即刻给宁宥打了个电话,通报陈昕儿送医的事。
宁宥正在火车上,听了这消息,头皮上的旧伤口便开始滋滋地痛。“真送去强制了啊,我这辈子有得头痛了。”
田景野笑道:“都这辈子了啊,班长听见得开心死了。”
“什么啊,冤就冤在跟班长不相干,她也会只认准我到死。我早就是她心病了。这下好,她等于拿免死金牌了。”她看看坐不住到处溜达的儿子,继续随便说。“等她出院,我得做人小心了。”
田景野道:“那……还不至于吧。”
宁宥道:“你想想她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哪件不是苦大仇深的?只要不犯法,她已经什么都做到极致了。更何况现在班长没收了她的儿子。如今她即使把我杀掉也不过是住一辈子的院,她既然已经住过院,尝过滋味,她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田景野想了会儿,道:“班长也在头痛,可让他退还小地瓜……非常困难。”
“人之常情嚒。”
嘴上说得很洞悉世情的样子,心里怎么可能坦然,宁宥又添一份郁积。而且还不能表露,免得儿子看到了又担心。最近家里事情那么多,害儿子都懂事不少,在她眼里简直是拔苗助长。
因此下火车领着儿子赶去地铁站,抬眼一看见领着小地瓜的简宏成,宁宥简直有立即转身打回头的冲动。可郝聿怀欣喜地道:“才一天啊,小地瓜满血复活了。”他冲着小地瓜勾勾手指,可小地瓜看着他笑,却返身一把抱住简宏成的大腿,然后继续冲着郝聿怀笑。郝聿怀索性跳过去,试图将小地瓜抱起,可小地瓜更是连两条腿都圈住简宏成的大腿,考拉一样地抱住简宏成。郝聿怀大惑不解,也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