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道:“粗看似乎变了风格,仔细一想还是他的风格,里面一句道歉都没有,只有推诿责任,推诿的同时还试图一箭双雕,引出我的同情。不,一石三鸟,你看这句,如果我不帮,就是耽误他的治疗,我以后就是个罪人了。”
郝聿怀彻底不解了,“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那不是害他自己吗?我们不帮他,偏不上当,就不上当。”
宁宥道:“可能以前我太好说话,不管怎么识破他的小伎俩,最终一定帮他收场。”宁宥又想起简宏成背上黑压压的一堆人,她自己背上又何尝没有,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这回吧……”她翻到短信,飞快回复了一条:请转告宁恕,我答应过他,我会收留他。发出短信,她淡淡地道:“算我落井下石吧。”
“还好,我放心了。”郝聿怀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宁宥看看儿子,想象着自己背上的一条条黑影。就这么一条条的撂开吧。
宁宥带着郝聿怀打车来到田景野借住的别墅。才刚下车,宝宝就从屋里飞奔出来,大叫着“灰灰哥哥,小地瓜也在”,大力拖郝聿怀进屋。田景野笑嘻嘻走出来,对宁宥道:“刚好一起吃中饭。小地瓜也刚醒,这下三个小家伙要掀翻屋顶了。”
宁宥看看房子的环境,笑问:“真是简宏图的房子?”
田景野笑道:“还得多谢宁恕吓走简宏图……”
这时宁宥进屋看到坐在沙发上没精打采的小地瓜,与旁边两个生龙活虎的小哥哥仿佛来自不同世界,他是那么苍白软弱,与以前跟着简宏成东奔西跑时的小地瓜完全不同,即使那次晚上他哭得声嘶力竭,需要宁宥跑去安抚,状态也比现在的强。现在的小地瓜眼睛里没有光亮,没有热情。
看着震惊的宁宥,田景野道:“我本来已经想好再不管闲事,无论简宏成怎么求都不管,可是等亲手从医生手里接过他,完全不忍心了。”
连郝聿怀都忍不住轻轻地将小地瓜身边的一只补丁熊扔到沙发后面,觉得补丁熊可怜得刺眼,不应该放在可怜的小地瓜身边。而一向见了小地瓜就小狗小猫打架的宝宝也是乖乖的,坐下前先摸摸小地瓜的头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围着小地瓜转,唯独小地瓜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似乎什么都没兴趣。
宁宥一手一脚养大儿子,一眼就看出症结,“身体非常虚弱,心情也不好。”
田景野道:“我们先吃饭,饭后我跟你单独谈谈。”
“现在谈吧,这样子怎么吃得下饭,没心情。”宁宥忍不住背过身去擦掉眼角的泪水。
田景野答应。两人分头吩咐了自己的孩子,上楼去书房说话。坐下,田景野便拉出监控屏,对准客厅监视孩子们的动向。
宁宥看着,道:“叫上简宏成吧。开SKYPE,不知道他会不会用。”
田景野道:“先慢着,我问你早上你说的跟简宏成清算人情债是什么意思。”
宁宥脸一红,沉默了会儿才道:“这事你别管。”
“不能不管啊,同学,接下来谈的都与你们切切相关,你们的关系决定事情的走向。”
宁宥道:“无关。我路上就想到个办法,也上网查了资料。你开电脑,这就商量。”
“即使与小地瓜无关,我也得关心。你这是把简宏成往哪儿搁?”
“你看,你问出这话来,是不是因为早就看出两人付出的严重不对等?我也是心里压力很大啊,所以我得赶紧清算完,让我能理智思考。”
“这不是理由,肯定不是。”
“我婚姻已经失败一次,我已经总结过原因。人在选择时即便很细小的心理偏差,都会造成以后道路的迷失。我不敢再大意。再有,我是中年人,我习惯精打细算,改不掉了。我还有其他不便说出口的考虑。”
田景野无法再问,闷头想了会儿,摇摇头,打开笔电,一边手机与简宏成通话,要求网上会谈。
简宏成一直边加班边等着田景野的消息,一听是Skype会谈,正合他意,他最不喜欢打字交流。等两边接通,他惊讶地发现,宁宥在田景野旁边。“你怎么……谁去了谁那儿?”
宁宥不动声色地道:“我带着灰灰来找田景野……”
“你才睡几个小时啊……”
“高铁上睡了。本来我打算与田景野一起上陈家,与陈伯母来一场掏心挖肺的交流。但路上另外想出一个主意,相当缺德,相当恃强凌弱,但相当粗暴直接一劳永逸。说出来如果你们觉得良心上过不去那关,以后可以鄙视我。”
田景野斜睨宁宥,“你小时候爱走偏门,现在不是苦情路线滥好人吗?”
宁宥道:“违背本性的事总归坚持不了多久。我娘一去世,我解放了。火车上才意识到。”
简宏成道:“跟宁恕有关?”
宁宥点头,“对。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之所以壮士断臂一样干脆地将小地瓜交还给陈昕儿,是因为宁恕参与了。那么如果四五年之内,甚至更长时间,宁恕无法参与呢?我查了一下香港出生证的范本,有一栏父母名字。当时你还不清楚小地瓜的来历,你在小地瓜出生证上面肯定留名字了,是吧?你跟陈昕儿至今没明确分割过抚养权,是吧?那么你现在立刻把小地瓜抱走,完全合法。然后陈家就得打官司争夺抚养权,根据这种官司的管辖权,陈家得去你的常住地深圳打官司。以陈家的家境,和老的老、病的病的近况,且不说他们打不起官司,付不起律师的差旅费,或者甚至摸不清门道,即使孤注一掷做了,你千方百计拖延,也能把陈家人熬死。你呢,无非是争取这五六年左右的时间,只要养出小地瓜的独立能力,即使被法院判给陈家也不怕了,脚长在小地瓜那儿。目前来看,你唯一可担忧的是宁恕横插一刀,不惜出钱出力跟你拼。你看。”
宁宥掏出手机递到摄像头前,给简宏成看宁恕写的信,等简宏成看完,她把手机递给田景野。田景野自然是不会忽略这前后次序的微妙意义。
宁宥道:“我已经正式拒绝给宁恕请律师。”
田景野一愣,脱口而出,“这人情不小。”
宁宥辩解,“这决定与人情无关,完全是我被这条短信刺激得彻底放弃宁恕。他是成年人,让他自生自灭。”
但田景野与简宏成自然很清楚,要宁宥这半个妈放弃宁恕有多难。当然是巨大的人情。
简宏成不禁站了起来,大声道:“夜长梦多!田景野你立刻弄辆车送他们过来。既然不用投鼠忌器,田景野,你跟陈家接触的时候也可以大刀阔斧了。不,还接触什么,我等下电话通知他们一声,我抢走小地瓜了,与你们无关。”
田景野却指着屏幕里的简宏成,对宁宥道:“你瞧那土豪,再大的人情他都敢面不改色地收着。”
宁宥不语。
简宏成瞧着有异,“怎么回事?”
宁宥岔开话题,道:“未来,田景野得面对陈昕儿因为失去儿子,病情加重,那么陈伯母必然闹上田景野。她只能就近捉得到田景野。别小看她的火力和护犊心切,宁恕曾经因为电话里骂了陈昕儿几句,就被陈伯母找上医院ICU,砸了一包臭鸡蛋。小地瓜毕竟是从田景野手里抱走,田景野以后日子不好过。”
田景野道:“有什么不好过的,我带着宝宝每天换宾馆住,我开车,陈伯母又雇不起车子追我,她哪找得到我。闹上几天她就累了。唯一的,就是宁宥说的恃强凌弱良心不安。但孩子是大原则,我为宝宝恃强凌弱时心安理得,为小地瓜再恃强凌弱,我早有理论基础了。行了,废话少说,我安排去上海的车子,宁宥索性连宝宝一起带上。简宏成你赶紧下线去雇保姆,你帮我带宝宝几天。我天天给宝宝称重,养你那儿,痩一两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