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给赵总的信,你问她没有?”
“没问。我跟她几乎是三言两语就被她赶出来了。她说,跟我的姐弟关系,事到如今裂痕不可能弥补,那么别假装还是姐弟,以后做个熟人罢了。跟我妈也是类似态度,没感情,有厌恶,不愿见面,别假惺惺。至于过去对你对我造成的巨大伤害,她说她做人愿赌服输,她做的,她担当,但说到道歉,什么都得照顺序来,谁先作恶,谁先道歉,完了才轮到她。所以她自觉给你五万赔偿,但她这意思是没道歉。我忽然有些赞赏她的态度,才收下她给的五万,转交给你。我觉得你可以收下。”
宁宥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看儿子,见儿子瞪着大眼睛,就问:“灰灰听懂了吗?”
郝聿怀摇摇头,可忍不住道:“你跟你弟也别假装姐弟了。”
简宏成赞了一句,“灰灰旁观者清。我当时也想到你和宁恕,我很怀疑哪天宁恕平心静气了,最终也是抛给你这么个结果。”
宁宥道:“可问题我跟宁恕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哪像简敏敏对你几乎是动刀动枪逼得你有家无回。宁恕跟我交恶根本是找不到确切理由,让我怎么对症下药?只有我大量对他付出,他还我人情债都来不及呢,怎么反而他先对我发难?哎哟……”
“想到了?”
“不是,忘了你是路盲。开嘉兴去了。”
“简敏敏的做法看来也震撼到你。”
“是啊。她明火执仗表明不做君子,也厌恶做伪君子,我听了反而心虚万分。”
“我也是。她拿一张银行卡给我,委托我帮付保姆工资和给你的五万。我跑出门立刻找银行验证,验证证明卡里确实有钱,我顿时觉得自己够伪君子。我再回想她的态度。大家都是成年人,聪明人,谁又看不出谁的小算盘呢。以后不如有私心,有想法,还是大大方方亮出来,有委屈也直接砸回去。更直接,更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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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宥笑道:“别‘我也是’啦。你从来不怕告诉所有人:老子就这么说这么做;老子就是这德性,听你还是听我;老子不改,您看着办;老子是个狠角色,顺我者昌……”
简宏成听了第一个“老子”就笑出声来,一路伴奏一样,但忍不住唧唧哼哼地道:“我这么厚道的人。”
宁宥都不需要扭头检查,便吩咐儿子:“系上安全带。”
“那你们讲重点儿,否则我听不见。”
简宏成道:“灰灰你吃什么,这么香。”
“炸鸡块。你要吃吗?”
“就等你这句话,哈哈。来一块。”简宏成伸出右手,郝聿怀捡出一块鸡块放到简宏成两枚手指间。两人配合完成一次交接。
宁宥一声不响看着,黑暗中微微一笑。
简宏成吃完,道:“宁宥你找个地方指挥我下去,我们得转回市区。晚上走小路会迷路。”
宁宥道:“你明后天有没有要紧事?”
简宏成道:“最近家里事多,荒废不少工作,本来明天打算加班。后天跟人约了爬山。不过都不是最要紧。”言下之意,看来你有需要,我当然什么都可以为你推掉。
宁宥笑道:“你真没觉得两边的风景有些眼熟吗?”
简宏成疑惑地朝两边看看,“半夜三更的,不都一回事吗?”
郝聿怀也冲窗外看,“该不是去外婆家……嗷,南辕北辙吗?”
简宏成笑道:“这指路风格太飘忽了。我们到底去哪儿?”
宁宥笑道:“刚才一说到简敏敏我就全神贯注,眼看着错过两个口子,既然你说没什么要紧事,那索性故意错过一个出口。没法回去啦,将错就错,度假去吧。”
郝聿怀大喜,“耶,错得真好。”
简宏成一个劲儿地笑,心中大喜。可疑惑地往外看了好一会儿,道:“问题是灯光越来越亮,这不是上海市区是哪儿?”
宁宥笑了:“报机场被骗一箭之仇。”
简宏成失望地道:“欺负厚道人。”
郝聿怀更失望,“可是我没骗你,妈妈你不能言而无信。”
简宏成忙火上浇油:“是啊,怎么可以骗孩子,怎么可以忘记曾子杀猪的典故。”
郝聿怀道:“就是啊,古时候的猪欸,杀一头多不容易啊。”
宁宥懊恼连累到儿子,“那时候的猪又怎么了?”
郝聿怀道:“根据考证,中国古代养的猪是黑毛猪,猪八戒的原型应该是黑猪。黑毛猪肉要比白毛猪肉贵一倍,所以杀一头多不容易啊,妈妈,你要向曾子学习。”
简宏成哈哈大笑,“一诺千金啊,千金!杀一头黑毛猪完全是亲情价,打折打得血淋淋。”
宁宥只得道:“行行,你们两个商量方案,我全没意见。只是别让我指路了,我困……我有电话来。”宁宥拿出手机一看,陌生的号码,老家的区号。她拿给简宏成看,“谁啊?”
简宏成摇摇头,“别宁恕的案子?”
宁宥连忙接起电话,开了免提。她“喂”之后,只听电话里传出“嘘”地一声,宁宥莫名其妙,“谁啊?”
那边还是一声“嘘”,然后才轻轻地说话,“宁宥吗?”
“陈昕儿?你家电话?”
“嘘,轻点儿,他们谁睡了。我挣脱绳子出来打电话,我只记得一个号码,想想好像是你的。我现在吃药,老想睡,脑子不大好。是你就好。”陈昕儿语速比以往慢许多,像是一边想一边说,梦游一样。
宁宥惊得睡意全无,“你也快去睡吧,别让你妈妈发现。”
旁边,简宏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眉头紧皱。见不远处有空地可停车,便朝着那方向开去。
陈昕儿绝对想不到电话那头还有简宏成在,她梦游似的道:“宁宥,我怎么了?我提不起劲儿,心里只有哀伤。我在想,我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有什么必要还活在世上。可我经常没等想通又打瞌睡了,醒来,还是哀伤,从头再想起。好不容易今天醒来,我妈睡了,大家都睡了。宁宥,你听我哭会儿好吗?我妈都不让我哭。”
都没等宁宥答应,陈昕儿自顾自哭了起来。宁宥目瞪口呆,看向简宏成。简宏成慌忙将车停好,拨好田景野的号码让宁宥看看,便打开车门出去说话。
“田景野,在家吗?陈昕儿挣脱束缚,给宁宥打电话……”
“你这么晚跟宁宥在一起?你们……”
“接飞机,还有宁宥儿子在,别多心。你有没有陈伯母手机号,立刻叫醒她,弄不好陈昕儿会出事。现在对着宁宥哭,很反常。”
田景野连忙去拿座机打陈母手机,可是关机。他当机立断,“我立刻过去。”
车子里,郝聿怀解开安全带,趴到妈妈身后,道:“陈阿姨,你会把小地瓜哭醒。快别哭了。”
宁宥忙补充道:“是啊,你快去睡吧。你知道小孩子最依恋妈妈,妈妈的风吹草动孩子最警醒了。”
“啊,小地瓜。”陈昕儿终于有说话了。“小地瓜啊,我越想越不知道该不该爱他。你知道小地瓜怎么来的吗?”
简宏成刚回车上,一听忙手机上打字给宁宥看,“拖住她,田景野赶去了。”
可惜简宏成打字奇慢无比,期间宁宥看着他的手机,跟陈昕儿道:“小地瓜怎么啦?这么可爱的孩子,我们灰灰经常念叨他呢。”说完,便见到简宏成打出来的全部字句,她立刻领悟,一时惊得眼睛鸽蛋一样。拍怕简宏成的手臂,指指后面爱管闲事的儿子,再指指车门。简宏成也很快领悟,竖起手指在嘴唇上作出噤声动作,然后拉郝聿怀出去。
郝聿怀虽然没反抗,但是走出车门就表示不满,“又没事的……”
简宏成轻声道:“陈阿姨可能闹自杀。你小孩子不能听。田叔叔赶去了。”
郝聿怀大惊,“小地瓜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