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聿怀便正襟危坐地接起电话:“您好,我是宁工的儿子,我妈妈在旁边没法拿手机,请您尽管说话。”
免提里传来洪律师的声音,“你好,小宁工。请转告你妈妈,我调查到宁恕在案发当天早上出门前,分别与楼上楼下邻居吵了一架。邻居都用疯狗来形容他当时的状态。起因仅仅是楼下吊扇老化,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吵到了宁恕。最不可思议的是,楼下邻居还是荏弱的八十岁老年夫妻,据说被气得差点出大事。”
宁宥都想不出这种事怎么能吵起来。可她不由得想到爸爸出事那天早上,以及此前爸爸身体不舒服的许多日子,爸爸的情绪也是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她不由自主地道:“该不会是真疯了吧?”
郝聿怀将话传达给洪律师。洪律师一本正经说他会继续收集类似有力证据。可是宁宥的心不禁刺痛起来,跟邻里能因为一些些小事就变得疯狗一样的宁恕?她亲手带大的弟弟宁恕疯狗一样与老年邻居吵架?这还是不是人?真的是疯了?
宁恕几乎是激烈地冲他对面的检察员道:“我要见律师!我要出席明天对简敏敏的庭审!我是受害人,我有法律赋予的权利。”
检察员依然不温不火地道:“鉴于你起先声明亲属死光,狡辩无效之后才不情不愿吐露你有亲属,导致你姐姐紧赶慢赶才赶在下班前过来取了通知。你总需要给她时间寻找适合的律师。你看到没有,不如实交代,耽误的正是你自身的权利。”
宁恕给噎得脸色更加青白,“我要明天出庭!我是受害人!”
检察员收拾东西起身,“早不说。大家都下班了,你让我上哪儿找人要批示去。等明天你律师过来——有可能过来——替你走程序吧。还是你想好怎么如实交代了?”
宁恕激烈而尖锐地道:“你要挟我做你所谓的如实交代?我明白了,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姓简的一家来诬陷我,我无罪,听见没有?我无罪,我要见律师。”
检察员不理他,起身走了。
宁恕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连声大叫:“你们是一丘之貉,你们陷害无辜,你们都让姓简的收买了……”
田景野与陈母一起努力把陈昕儿塞进车后座,就将陈母拉到一边,关上车门,道:“陈伯母,我有几个小问题与你讨论。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移步说几句。”
陈母立刻吩咐老头子进车子里守住女儿,对田景野道:“行。”
田景野领陈母走开几步,隔了两辆车,估计车子里听不见了,才道:“陈伯母恕罪啊,容我斗胆多嘴。陈昕儿的表现,我估计不止抑郁症。你有没有考虑带她去专门医院看看?”
陈母的脸更沉了,但客气地道:“我打算先治好抑郁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田景野没追问下去,换了第二个话题,“治疗是个持久战,看样子陈昕儿近期参加工作获取职工医保的可能性不大,陈伯母有必要给陈昕儿办个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
陈母抬脸看了田景野一会儿,凄惨地道:“昕儿不配去上班了?啊,是啊,是啊,她这样子还怎么上班呢。可她户口是上海的,没法办这边的城镇居民医疗保险啊。唉,今晚这么一下子就快五百块钱了呢。”
田景野明白了,不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而是只能一口一口地吃。“这样吧,我替你找个专门做奢侈品二手货的小姑娘,你委托并监督她把陈昕儿那些名牌包名牌鞋子衣服卖掉换钱……”
“那才多少钱?”陈母摇头,“还没到典当衣服的地步。我和她爸总有点积蓄,原本是存着准备以后老了走不动请保姆的,现在提前支取吧。”
田景野谨慎地道:“我只是提个建议。据我观察,陈昕儿有几只包是保值的,即使已经不是全新,卖出去还值小几万呢。”
陈母大惊,眼珠子瞪得核桃似的看着田景野,“你……该不会是你和小简借口补贴我们家?”
田景野忙道:“真不是,陈伯母把我们想得太崇高了。简宏成以前待陈昕儿母子不薄,每月给的钱够陈昕儿买那些奢侈品。但那些奢侈品暂时不如治病要紧,伯母可以挖掘一下。我还是多嘴直说,今天我幸亏在,万一我出差呢,你们手头有钱叫个120就不会太担心花费了。”
陈母瞠目结舌,良久才道:“小田你是实心实意对我们好,才肯对我说这些实话。可我是今天才知道小简对昕儿也是仁至义尽。我们……小田,你找人把昕儿那些东西卖了吧,我别什么监督的,我插手只会累赘。拿来的一半钱请你还给小简,一半钱我厚着脸皮还是要了,我得赶紧给昕儿治病。我知道小简不差那几个钱,可你得让我们意思意思还点钱,让我心安”
田景野听了很是惊讶陈母的态度,他想了想道:“陈伯母,你太讲道理了。不如那另一半钱我替简宏成做主,你也拿着,专款用到小地瓜头上。小地瓜是简宏成心里最大牵挂,但无论从何种角度讲,简宏成收养小地瓜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陈母道:“我只要有口气在,我绝不会撂担子。小地瓜我会养下去,你让小简别操心了。还有那一半钱……”
田景野道:“行,我们别大雁没打到就先忙着讨论吃清蒸还是红烧了,那一半钱筹来再说。陈伯母既然信任我,我明天就着手去办。我们回吧,别让陈昕儿久等。”
陈母道:“嗯,小田,你还得麻烦一次,再教我一次自动取款怎么取。我们从来闲,取钱都去银行柜台,还从没用过这个。今天上午昕儿爸去银行取的钱都下午给昕儿用光了,要不是找你来帮忙,我真不知该怎么对付。以后……”
田景野忙道:“这边走,这边走,我记得ATM机在日间门诊挂号窗口旁边。这次你操作,我旁边看着。”
“多谢,多谢。”陈母跟着田景野走去车库出口。到半路,忍不住道:“我们真不知道昕儿拿了小简这么多钱,要不然我肯定骂她……”
田景野道:“小简有数,他进你们家门就看出来了。陈昕儿只是病了,伯母你别太放心上。”
陈母跟着田景野后面,只是连声唠叨,“真是对不起人,真是对不起人……”
田景野发现他此前有些想当然地误会了陈母。
宝宝一首接一首地,不厌其烦地给小地瓜唱歌。宝宝唱得鬼哭狼嚎地走调,唯独小地瓜亮着大眼睛欣赏,其他人都听得苦不堪言。宁宥不禁想到妈妈告诉她的往事,据说她小时候好爱弟弟,每天幼儿园回家就对着小小的弟弟唱歌。虽然她从来与五音无缘,旁人都听得耳朵不堪折磨,唯独弟弟听她唱歌的时候好开心,她唱多久,弟弟就手舞足蹈多久。
宁宥已经不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儿,可是她想象得到那场景,小姐姐小弟弟,小胖手握着小胖手,多么单纯地爱着彼此。想到这些,宁宥就忍不住为现在叹息。而且,宁恕真的是疯了吗?
正想着,手机又想了。这回有宝宝在边上唱歌,宁宥终于可以接听电话。是下午接待她的检察员打来。
“宁女士,按说下班时间打电话给你不大方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宁宥想不到对方竟然先客气起来,连忙也客气地道:“没关系,没关系。正帮朋友看着孩子,很吵,抱歉。”她不知检察员这时候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她第一反应是怀疑对方来进行传说中的勾兑关系。可又不好说破,一时心里挣扎开了,要不要接受勾兑。
检察员道:“我在讯问中感觉到宁恕的性格有些急。能不能请你抽空来一趟,我们交流一下宁恕的性格。”
宁宥大惊,“真想不到你能观察到这些,宁恕那性格非常隐蔽,一般人不会想到一个成功人士的某种特定性格会是性格缺陷。明天宁恕有案子开庭,我旁听后便去找你。多谢你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