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说完闪开,无力地靠在门边墙上,放简宏成率人冲进去一举拿下宁恕。她才扶腰跟进去,拿出一团丝巾精准地塞进刚反应过来准备破口大骂的宁恕的嘴里。宁恕直气得两眼喷血,杀人一样地盯着宁宥。宁宥当没看见,与简宏成一起来到护士站,将手续一一办完。
即使是最好的医院,到了深夜,也是夜深人静。一行人从医院大楼里出来,司机将车子开到简宏成面前。宁宥特意又走到宁恕面前,面对气得已经狂乱的宁恕静静站了会儿,厌恶地看了会儿,扭头钻进简宏成的车子。简宏成钻进车子前吩咐抓住宁恕的两个壮汉等他们的车子走不见后再放宁恕。然后车子尾灯一亮,宁宥抛下宁恕走了。
反而还是简宏成一直扭头通过后窗看着宁恕的动静。直到看不见了,才对宁宥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还是去田景野那儿接上灰灰,或者直接送你去宾馆?”
一直低头垂泪的宁宥毫不含糊地道:“我得跟你谈谈。但你得坐到前面去。”
简宏成大惑不解,“哦,要不我们去找个僻静的茶室或者什么的……”
宁宥扭扭捏捏地道:“可我还没跟你熟悉到在你面前涕泗交流的地步。”
简宏成更是大惑不解,“我们还不够熟悉?且不说我们认识了二十年,现在你只要说上半句我就能知道你下半句是什么。”可简宏成话是这么说,还是打开车门走到前面,让司机自个儿回家,他来驾车。因为他想到他撞见的宁宥每次大哭,不是拿纸巾遮住全部的脸,就是抱成一团,脸塞在人球里不让人看见,他想宁宥肯定更不愿让司机看到。
宁宥则是真的松了口气,可以扎实地靠着椅背坐下。“我现在脑袋一片空白,但我确信宁恕肯定会闹事,我告诉你我爸闹事前的种种反常,其他……我只能都交给你去判断和处理了。我现在真的完全不知做什么才好。”
简宏成将车停到路边咪表位,道:“别对自己要求太严,即使你脑袋空白完全凭本能在做事,也已经做得很完美。”
宁宥却问:“我对你讲我爸,还试图让你解读他的心理以用到宁恕身上去,会不会对你太无耻?”
简宏成道:“你再龟毛我就不耐烦了。你什么顾忌都不想,我最舒服。”
“嗯。”可宁宥却哭得更厉害,她倒是想克制来着,可她在简宏成面前克制不了,单独面对简宏成她反而软弱得不堪一击,也不想动脑筋了,索性放开了哭。
简宏成完全无措,刚才还流着泪果断利落地处理后事的宁宥跑哪儿去了?他想回后座去,可被喝止,他只好扭头看着。
简宏成带来的壮汉很是恪尽职守,等简宏成的车子走远不见后,他们还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将宁恕放开,干脆地走了,一句威胁什么的都没有。
宁恕身上一下失去两股外力,一时立足不稳,一个人摇来晃去在空地上好不容易才站稳下来,才伸手取出塞在嘴里的丝巾,一把扔地上,又狠狠踩了两脚。终于又获得自由的宁恕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他现在去哪儿?他转身看看背后的住院大楼,又看看前面的路,他该去哪儿?他还有家可去吗?刚才还浑身都是恨意的宁恕顿时悲从中来,站在原地流泪不止。泪眼中,他又看到宁宥冷酷地将一团丝巾塞住他的嘴,他当时的心痛有谁知道?现在的心痛又有谁知道?宁恕忍不住拿出手机,可翻了半天,一只电话都打不出去。他烦躁地又将通讯录从上到下滚一遍,终于心一横按在程可欣那儿,把电话打了出去。
程可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但冷淡的道:“这么晚?”
宁恕双手抓住手机,急不可耐地道:“我妈去了。”
程可欣一愣,但随即很职业化地道:“节哀。”
宁恕这才听出不对劲,默默将通话结束掉。眼泪已经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熊熊烈火。
但是,眼下回哪儿?
宁恕坐上车子呆呆地想了半天,才凌晨一点,他的车子驰向机场。
简宏成听完宁宥说的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早晨,想了半天,还是不敢置信,他小心地问:“你爸就为这点小事?”
“日积月累啊。”
简宏成想了会儿,道:“对了,正好我爸让你爸下岗,相对生死而言也是稻草一样的小事,可正好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宁恕……宁恕还有没有其他说得来的亲朋好友?”
宁宥道:“亲人?没了。我听他说起朋友,一般分有用没用,像三年前说到田景野坐牢,他先说田景野废了,没用了,但又说可以逢低吸纳,正好可以小恩小惠让田景野出来后卖命。我估计他今天找不到可以对着痛哭的朋友。”
简宏成心中大大地不以为然,但还是得将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去。“你意思是宁恕的精神会被你妈的去世压垮……我看不会。你爸是感觉前路都堵死了,生无可恋了,可宁恕心里还有很多目标。”
“唔,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直接跟他说我看他就像看盆里的蟋蟀。所以你暂时可以放心,不会出事。你到底还是他半个妈,关心他。”
“我担心的是今天我叫你过来帮我,明天他正好把怒气集中发泄到你身上,好吗?他肯定是这么想,妈妈今天去世,原因当然不在他,追根溯源原因在二十几年前那场事,所以罪魁祸首是简家。医生那儿他今天闹一闹差不多了,这事过去了,回头所有的账还是都算在简家身上。正好……唉,我今天是脑子糊涂了,不该叫你来医院,这下害你成简家代表。”
简宏成听了道:“啊,是关心我!你今天最痛苦时刻还为了我翻出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宁宥只得道:“拜托你别打岔,我在告诉你父子俩的共性。我现在脑袋不行,你给我专心分析好不好?”
“是,是,是。”简宏成看看车上的时钟,“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明天你还有很多后事要处理,需要精神。”
“知道。不去,”
简宏成想想也是,送宁宥到宾馆房间,她肯定不会留他过夜陪着,可她现在需要有人陪伴,那么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简宏成不响了,坐前面默默陪着,听宁宥有一阵没一阵地在后座哭了一夜。间中,宁宥说起许多苦难往事,简宏成都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想,这世上大概只有他能听懂宁宥说的那些苦难了。别人不了解背景,完全无法理解。
宁恕在机场停车场半梦半醒熬到天亮,听到飞机起降声便立刻换一身干净衬衫,来到上面国内到达。他坚持不懈地专注地等,似乎毫不疲倦,可他其实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点。因此他并没看见赵雅娟的专职司机也来了。
司机不知就里,上前打招呼:“宁总接朋友?”
宁恕愣了一会儿才道:“哦,你也是来接赵董?我也是。”
司机笑道:“哈,幸好一飞机拉来两个赵总,要不然我们得打起来。”
宁恕也笑,忽然心说不对,老赵在缅甸,从南边飞来,小赵在北京,从北边飞来,怎么会一飞机?难道昨天母子俩刚凑到一起,还是……本来就一直在一起?宁恕此刻想离开也来不及了,司机肯定会把他来接机的事情告诉两个赵,让赵雅娟知道了反而引猜疑。他只得按兵不动,等赵雅娟母子出来。
很快,北京飞机一降落,赵雅娟赵唯中母子率先推着行李车出来。赵雅娟看到宁恕也是心里一愣,不动声色地对儿子轻道:“我昨天下午才到北京,我们统一口径。”
“有数。”赵唯中立刻笑逐颜开地冲宁恕挥手,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走到跟前,他还抢着问宁恕:“你脸色这么差,怎么回事?”
赵雅娟笑道:“小宁当然是辛苦了,还能怎么回事。呃,不对啊,小宁,到底什么事?”赵雅娟甚至戴上眼镜仔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