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宏成电话来时,宁宥差点冲动说出“幸好还有人惦记着我”,她幸好没说出来,但双手抓着手机激动地道:“我去吃饭,总算宁恕来了。你别过来,宁恕在,会打起来。他现在反常,早上连陈昕儿妈妈都打了……”
简宏成奇道:“打陈伯母,怎么回事?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呃,是大清早那会儿的事?”
“大概宁恕又想抓陈昕儿的差,电话里不知怎么惹毛了陈昕儿妈妈,陈昕儿妈妈一大早拎一大包臭鸡蛋都砸宁恕身上,宁恕也把陈昕儿妈妈揍倒在地。我提醒过田景野,我估计陈昕儿的状况非常差,闹得她妈妈崩溃。不过我管不过来,就这样。”
简宏成想到大清早遇见陈母时,陈母那一身狼狈,他最先想到的是陈母精神如此崩溃之下,小地瓜不懂事哭叫起来,会遭遇何种待遇。可他无能为力。
宁宥看看电梯,便从楼梯走下去。她即使脑袋再管不过来,还是猜到简宏成心里在想什么,道:“看别人孩子时候能豁达地说一句已经不错了,起码我看陈昕儿妈妈总体上还是硬气讲理的人。但轮到自家孩子时候,事事精益求精。”
简宏成道:“是啊。最后还是得安置好陈昕儿,才能保障小地瓜的生活。对了,我赶去我姐家,我打算趁你妈弥留之际,让我姐去道歉,了结一下两家存了那么多年的心结。”
宁宥一愣,不禁在空地里站住,想了一阵子才道:“我妈似乎在宁恕呼唤下有少许起色。你姐还是别来了,来了反而更催命。别说我妈病着,连我听见你姐这两个字,心跳都能直奔极限。”但说完,宁宥还是婉转地补充道:“你的心意我懂。我知道你试图通过你姐的道歉减少我的痛苦。”
简宏成道:“对。”
宁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要知道我随时找得到你就行了。”
简宏成道:“我随叫随到。”
宁宥又道:“放过你姐吧。连你昨天在ICU都不肯违心说出一句道歉呢,何况你姐因那件事几乎毁了一生,至今没有痊愈,她怎么甘心。其实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善莫大焉。”
简宏成听了,不由得对手机点了点头。他随即吩咐司机开车回简明集团。
单人病房里异常寂静,只有呼吸器单调的运作声有节奏地响着。宁恕握着妈妈的手说了会儿话,只觉得眼皮重得如山一般压下来,他顶不住。他挣扎着看向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只一会儿那曲线就模糊了,看不清了。宁恕心想稍微闭会儿眼睛,可能会好点儿。可眼睛才刚闭上,睡意便将他的头一把压向床头,他很快失去知觉。
宁宥匆匆扒拉下一碗炒面,没等将最后一口咽下去,就拎起两盒打包的蒸饺急急往病房赶。她实在不放心留宁恕一个人看顾妈妈,她太不放心宁恕。她才走进医院边门,便一眼看见前面穿便装的陆副院长也是往住院楼走。宁宥心中一紧,连忙护住蒸饺跑向陆副院长。
陆副院长看看宁宥手中打包的蒸饺,道:“我家就在附近。不放心,吃完饭过来看看老太太。你吃了?”
“吃了,这些带给弟弟。”宁宥感激得无以复加,小跑才能跟上陆副院长的快步。
陆副院长道:“今晚你们姐弟起码要保证有一个人别睡着。有异动直接给我电话。”
“不知值班医生有没有把数据说给您听?”
“说了。家属做好记录,对我们是很好的补充和帮助。”
两人边说边进大楼,上电梯,出了电梯直奔病房。正好,宁宥见一位护士急急从护士站出来,也跑向妈妈的病房。陆副院长看见就问:“怎么回事?”
护士忙站住:“监护仪有异常。”
宁宥只见陆副院长闪电一样,也不知怎么启动的,眨眼就冲进观察室,比离观察室更近的护士还早到。宁宥心里一沉,也跟着跑进去看,只见监护仪上的线条跳得非常微弱,而妈妈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歪向一边,那一边是趴着睡得正香的宁恕。转眼间,陆副院长已经将窗帘一拉,开始抢救。值班医生几乎是同时也冲了进来,协助陆副院长进行抢救。宁宥不得不退出帘子外,不妨碍医生抢救。她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此刻,趴在床边睡着的宁恕才惊醒过来,支起脖子混沌了会儿,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哪儿,惊得一下子清醒了,再看眼前乱糟糟的场合,他惊呆了。但他还没还魂,就被护士推出帘子。他一下子撞到宁宥身上,见宁宥完全没顾得上看他,乱七八糟地捧着两只饭盒堵在嘴巴鼻子面前,也不知为啥。宁恕没时间细想,他也忙钻到帘子缝前往里张望。
都是一瞬间的事。监护仪上线条变成直线时,宁宥手中的两只饭盒失去支撑,掉到地上。宁宥几乎是本能地冲进去,哭着对陆副院长道:“谢谢陆院长。”又对护士和值班医生道:“谢谢你们。”说完,她委顿在妈妈床前,泣不成声。
反而宁恕的动静大得多,他在那一瞬间时撕心裂肺地一声声地吼“妈”,听得所有在病房外围观的人们纷纷动容。
连宁宥都被惊动,抹掉一轮眼泪怔怔地看着宁恕一会儿,费劲地扶床起身,低声对陆副院长与护士道:“麻烦你们尽快做出所有手续,我尽快将单子签好。估计有人承担不起轮值期间睡觉导致疏于看护的责任,会将责任全推卸到医院头上。”
陆副院长点点头,关切地道:“节哀。起码你妈妈去的时候没痛苦。”便出去准备各种手续。
宁宥心想,可是妈妈这辈子都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看着床头泪如雨下。
宁恕忽然一把挡住正在拆线拔针的护士,大吼道:“慢着,让医生来,先给我个说法。”
宁恕才刚吼出,只觉得鼻腔又是一股热流涌出,一摸果然又出鼻血了。他痛苦得都忘了捏紧鼻子,只是伸出手背抹开鼻血,追着护士吼:“说法!给我说法!”
护士让满脸是血的宁恕吓得连连后退,直到靠上墙壁无路可退。宁宥见了只得奋力起身挡在宁恕面前,让护士走。宁恕眼看着护士在宁宥保护下要走,急躁地一把拨开宁宥试图越过宁宥追上去,可惜宁宥此刻精力如强弩之末,全无抵挡之力,被宁恕一挥拍向床尾,重重摔在床背上。宁宥只痛得眼冒金星,眼看阻止不住宁恕发疯,只好拿出手机打给简宏成,“我妈去世,你快来,带几个壮汉来。”
宁恕追出一步意识到有异,回头看宁宥被他摔倒在床尾,他不禁一顿,如雕像般看了一会儿宁宥,见她还能用手机,便又去关注逃走的护士,可护士早跑得没影儿了。他恨恨回身,抹去鼻血,走到床头跪下。鼻血依然流淌,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膝盖上。
宁宥艰难地撑起身子,看着宁恕,心想:疯了。
宁恕的鼻血不知什么时候自然止住了,而简宏成带着人也赶到了。一直垂泪靠着门背挡住宁恕发疯的宁宥一见简宏成出现在门外,就扶着摔痛的腰闪出门去,将门带上,站外面告诉简宏成:“本来我先出去吃饭,宁恕守着妈妈,想不到他睡着了……”
不仅简宏成,旁边围观的人都大惊。
宁宥含泪继续道:“护士和值班医生都很尽职第一时间赶到,陆院长正好很负责地特意饭后过来探望,正好主导抢救。但没抢救过来。刚才宁恕很狰狞地追着护士要说法,我看他会失控。你们干脆进去就让两个人架住他,你帮我办理所有手续。全程不让他插手。”
简宏成道:“他会气疯。”
宁宥淡淡地道:“他已经疯了,我只能做到让他尽量不伤害无辜者。”
简宏成看着宁宥问:“你哪儿受伤了?”
“刚阻挡宁恕让他摔床背上撞的,他本来横冲直撞还想追出去,但看我被他伤了又死守住大门,才没好意思再对我使蛮力。等这边处理完去拍个X光。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