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抬头,道:“我妈前几天亲自开车大清早赶来找我,是因为前一夜看到宁恕在公寓里那一幕……”
宁宥说到这儿顿了顿,两眼定定地注视简宏成。简宏成立刻理解,“我知道那一幕,只是看了传给我的录像后挺纳闷。”
宁宥道:“这就对了,要不然我妈不会豁出老命赶来找我。她吓坏了。她说她仿佛看见……看见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那个……”宁宥不想提起那个特定名词,可看见简宏成似乎没完全领悟,只得沮丧地道:“我爸。”
“噢,呵。”简宏成也无语了。
“那天我妈正跟我说的时候,传来消息,宁恕被停职了,我妈就昏倒了。因为这一幕与二十多年前何其相似,当时那个……也失去工作。”
宁宥不必再说下去,简宏成已经明白,这就是宁宥被他轻而易举地叫下楼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完全不轻松:与他爸性格相似的宁恕不仅是失业,而且看起来全无前途,会不会也铤而走险走上二十年前那一步?
两人默默相对,周围是沉重的静夜。
宁宥几次想进一步提示,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再想想,话都说到这地步了,简宏成完全应该想得到即将面临怎么样的局面,不需要她反复提示。最关键的是,她以什么立场反复提示呢?宁宥想来想去,只能道:“没别的事了?那我上去了。”
“唔……慢点儿。还有件事,有个陌生人今天忽然冒出来说了解我们两家二十几年前的事,要我联系他。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姓唐,三四十岁,呃……”
简宏成没说下去,是因为看到宁宥大惊失色,扭开脸去闭目不语。他心里立刻明白了,这个姓唐的显然是个要紧人物。
宁宥只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脑袋空白一片。简宏成则是已知道答案,不再询问,只默默看着宁宥。宁宥好不容易有点儿知觉,看一眼简宏成,想求简宏成不要联系姓唐的,可说不出口,只是干瞪眼。
简宏成看着不忍,道:“你说吧,有什么要求只管跟我说,我会做到。”
简宏成不说则已,他一说,宁宥眼泪立刻开闸。可宁宥终究是什么都不肯说,咬紧嘴唇看着简宏成,摇摇头,闷声不响地走了。
简宏成在身后叫了声“宁宥”,但没追上去,眼看着宁宥脚步不稳地回去大楼,不,逃回大楼。简宏成不禁摸出手机看看唐的号码,但一想到宁宥刚才的样子,不忍心按下通话键,又将手机收回兜里。
宁宥扑进家门,立刻擦干眼泪,拿起手机冲进主卧卫生间,严严实实关上门,一个电话打给家里。
是宁蕙儿接的电话,宁宥哽咽着道:“妈,让宁恕接电话。”
“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宁蕙儿知道儿子不肯接电话。
“你跟他说,他不想接也得接。”
宁蕙儿将电话递给旁边坐着看电视的宁恕,“你接一下吧。好歹接一下,假装你们姐弟还和睦,假装给我看。”
宁恕不接,只是伸手按下免提,对着麦克风干咳一声,算是回答。
宁宥哭道:“我求你一件事,你立刻收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行吗?”
宁恕不应,也不说话,只是勉强听着,算是对得起妈妈。
宁宥再激动,还是小心地问一句:“你有没有按免提?妈妈有没有听着?”
宁蕙儿见儿子依然不肯吱声,只好回答一句:“我听着。”
“妈,关掉免提,你让宁恕一个人听,你别听,最好走开点儿,一点声音都不要听到。”
宁蕙儿一愣,虽然不情愿,还是想依言按掉免提。可她老花眼摸索着怎么快得过宁恕,宁恕一脸不耐烦地将电话搁了回去,顺便切断通话。宁蕙儿怒道:“怎么连话都不肯跟你姐说?”
“无非是先出卖我,不成之后,威吓。明摆着,她没法向姓简的交代。”
“她还什么都没说啊。她在哭呢,你也不问问为什么。”
“妈你放心好了,简敏敏在牢里,现在没人危害她,她无中生有,装给我看。”
宁蕙儿瞪一下儿子,不理他,试图自己回拨过去。可恰巧电话又响,是宁宥焦急不过,不敢赌气,只好再拨。可宁恕如法炮制,再度按掉了电话。然后,宁恕索性拆了电话,收进自己房间里。
宁蕙儿无奈,关进自己的卧室,拿手机给宁宥打电话。可宁宥怎么敢跟妈妈说姓唐的找上简宏成,她只能哭着一遍遍地跟妈妈说,“妈,你让宁恕罢手,千万放手,离简家远远的。要出事,出大事。”
“到底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说。但宁恕只要再有举动,一定出大事。”
“是不是跟我有关?”
“无关。”宁宥拼命摇头,不敢说出真相。她想到妈妈两次在她面前晕倒在地的场景,她非常确信,这个炸弹扔过去,妈妈一定也晕倒。“妈,你做做宁恕思想工作,让他接我电话。”
宁蕙儿看看卧室门,摇头道:“我们全家一样的脾气,慢慢来吧,今晚肯定不行了。”
宁宥无奈挂了电话,坐在浴缸沿上,捧住脑袋浑身无力。
第29章 第 29 章
早上送儿子上学,是宁宥最热衷的事,一者说明这一天平安无事,二者可以一路与儿子说话,这是母子最好的交流时间。
果然,郝聿怀上车就问:“我还是感觉你昨晚哭了,可你又赖掉。”
宁宥只好脸皮一红承认,“呃,有的。当时情绪有点儿激动,就赖掉不想承认了。”
郝聿怀赶紧热切地道:“我以后心情不好时候,能不能赖掉?”
宁宥闲闲一句:“我什么时候逼供过?”
郝聿怀刚要回答,又立刻刹住车,然后眼睛一弯,笑眯眯地道:“我现在情绪激动,不高兴回答你。”
宁宥只好给儿子一个白眼。“只想着以后可以赖皮,都不关心我为什么哭。”
郝聿怀道:“我在逗你高兴呢,而且昨天睡前让你抱了!而且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爸就是你弟。”
“这回是担心你外婆。有个人很意外地现身,我想提醒我弟别再轻举妄动,可他不接我电话。怎么办,难道我得发无赖邮件给他”
“什么叫无赖邮件……哦,知道了,你把内容都发在题目上,连续发好几个邮件,他不能不看,即使删掉也免不了看上几眼。”
“是啊,我还打算刷屏,每个内容发三遍,他没法不看清。”
“嗨,你弟几岁啦?”
“问得好!”跟儿子一通话说下来,宁宥不得不想方设法通知宁恕的郁结自然消融。
宁恕习惯性地起床前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刷一下邮箱。当然,他一眼看到满屏的来自他姐姐的邮件。他想不看也不成,宁宥就是比着他手机收电邮的性能给刷的屏。他看清内容,眉头锁得更紧。唐!满屏都是这个字,即使宁宥不点名,他都能一下猜到是谁。
宁恕什么都没说,收起手机起床。走出卧室,可以看见妈妈在厨房里忙碌。前几天也没仔细看,今天瞧着,只觉得妈妈的背佝偻了许多,背影真的像个老太太了,不再坚强。宁恕攀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妈妈似有转身倾向,他才喊了声:“妈,这么早起。”
“不早啦,都八点半了。睡得好不好?”
“不好。想了点儿事,结果很晚才睡着。妈,你今天别出去买菜了,眼皮肿得核桃一样了。”
“嗯。你快点儿洗脸吃饭,等下不是说去警察那儿催催吗,别等人家快下班了才去。”
宁恕看着妈妈灰白的头发和黑肿的眼圈,以及眼圈里布满血丝的眼白,做了一个重要决定,“不去了,我们大方点儿,适可而止吧。我等下还是去律师那儿咨询一下,看看案子里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免得到时候应付错了,有理变成没理,把自己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