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恕不敢再说了,默默垂手站在一边。
宁蕙儿抹着眼泪起身去厨房做菜。宁恕没跟着去,站在客厅低头沉思了会儿,仰脸道:“我对简家的行动已经触及姐的利益了。可爸爸不是我一个人的,简敏敏害得最多的是姐不是我,我又图什么呢?”
宁蕙儿哽咽着道:“那我们现在可以罢手了吗?见好就收吧?”
宁恕道:“不能,简敏敏是落水狗,不痛打下去,她如果早早出狱,势必反扑得更厉害。可其实我从来就是没选择的。我是男人,我被迫一直不能回家,最初还能自欺欺人一下,说我有事业要发展。可等公司要在我家乡发展的时候,大家都问我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更上一层楼,妈,你说我能不抓住机会吗?无论是在公司职务提升三级这种巨大诱惑,还是作为地头蛇没理由不参与竞聘,这个职位是我的必然。可是我只要回来,等项目开始展开,开花落叶,将有无数发布会现场会等需要主持,妈,你看看我这张脸,像谁?总有一天会有人认出我是谁。然后等项目开始销售时,有人会挖掘各种关系托人情求打折,这城市才多大,几铲子挖下去,我的老底能不被发掘吗?所以,我只有先发制人。我不先发制人,肯定会被简敏敏发制。简敏敏这个女人,连她老公都能被她逼得出逃,她更不会放过我这种宿敌。我不能不回老家发展,我不能不对付简家,这是我的宿命,我没办法。”
宁蕙儿听了,满脸都是绝望。“以为你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业了,还都干得好好的,你爸的事对我们的影响终于可以过去了。看起来,没完啊,你爸阴魂不散是要跟着我进棺材吗?”
“妈,快解决了。虽然曲折了点儿,可结果基本上符合我的预期。简敏敏入狱坐上好几年,简宏图见了我忌惮,简宏成嘛……就是这样的动态平衡。我还会留下来,这儿是我的家,我不会走了。”
宁蕙儿已经无所适从,她只会说“好,听你的,听你的,你要注意安全”。
母子俩吃了一顿沉闷的中饭,饭后,宁恕赶往上司住的宾馆。从上司选在宾馆而不是公司办公室接见来看,上司还是眷顾他的,这给了宁恕信心。
上司打开门,两只眼睛就不可避免地落在宁恕鼓鼓囊囊的前臂上。宁恕自觉举起双臂,让袖子稍稍滑下,露出包扎的纱布。
上司吃惊,轻轻伸手翻看了一下,刚开门时有些绷紧的神情稍微缓和下来,“你最近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事故。请坐,能自己喝茶吗?”
“这件事……”宁恕坐下后,扭开脸去,静默了会儿,埋首伤臂里,才道:“与我身世有关,以前我一直没脸说出来。包括竞聘这个总经理职位的时候,您激励我应聘,我也没敢说:我爸杀人未遂被判死刑,伤者家属从此对我们家赶尽杀绝式的打击,没人同情我们,我们只有改名换姓,颠沛流离,直到我大学毕业,我妈依然不允许我分配回家。可是那次竞聘,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不博一下的道理,我只能博一下,然后我回老家发展了。很快,矛盾就寻上门来了。可我总归是杀人犯的儿子,很难理直气壮……这两条手臂就是代价,我只是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跟着妈妈逃亡,我合法地维护了我的权益,那家人的领头昨天坐牢了。老板,前两天最困难的时候,我曾想逃回北京,请您重新安排我的工作,我不想再履足老家。”说到这儿,宁恕抬起头,涨红着脸,眼睛里闪着泪光,“现在,我请求您允许我留下,我愿意做小童的副手。我希望完成我的工作,不负您多年对我的期望;我也希望留在老家好好奉养我的妈妈,让她走出阴影,安度晚年。”
宁恕是上司一手提拔的,从毕业起就跟着上司做事,辅佐上司一路高升到总部并坐稳,从来就是上司的心腹。此刻他泪光闪烁地吐露心声,上司怎么忍心,上司长长地叹息,举手做按下的手势,“让我想想。”
宁恕等了会儿,轻道:“老板,前阵子工作的不足,实在是……无脸见人。”
上司道:“我也纳闷,你一向不是拖拖拉拉的风格。”
“那阵子我还很想不开,怕人揭穿身份,可越怕事情越找上门,人家越是拿我身份寻事。现在想开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为我爸所做的事终身抱憾,但我也有我的权益必须争取。既来之则安之,以后我会正确对待。留下来,也正是对我自己的挑战。这是昨天处理案子警官的卡片,有关昨天的冲突,您尽可找他询问。”
上司将卡片推回。“你休养几天,也让我想想。我这就准备去机场,回北京……”
“我开车送您……不过,现在不能开快车,手反应不快。不知老板还给不给机会。”
“那就慢慢开,只要别耽误就行。你也顺道给我说说这边的工作。你很久没好好向我汇报工作了。”
“是,老板,是。”全都在反对他,唯独上司一直再给他机会。宁恕感动得又是热泪盈眶。
上司见此,不由得心软,忍不住伸手拍拍宁恕的肩膀。虽然没有说什么,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第27章 第 27 章
田景野自以为记性了得,可今天他都已经忘了走了几家店,试穿了几次衣服。后来他索性向无知妥协,宁宥拎出什么衣服,他便直着眼睛接着,问好服务员试衣间在哪儿,别的什么意见都没有,进去试穿便是。出来,则是也什么意见都不必表达,宁宥点头,他掏钱,宁宥摇头,他捂住钱包。以至于宁宥嬉笑着问他“钱包还有余量吗”时,他看看空空的双手,疑惑地问:“你指的是哪件?”宁宥大笑不已。
眼看差不多够一季的穿着,宁宥提议:“今天就给你买这几件,不过我大致了解你尺寸了,以后看见打折时再陆续替你收一点儿。下一站,做头发,然后我去把灰灰接来,晚上一起吃晚饭。”
田景野不解,摸摸头顶,“我刚剪过。”
宁宥道:“看得出,而且没超过十天。但你头发比较细软,最好稍微烫一下,掩盖你的头型。”
“哈哈,人家锥子脸是锥子下巴,我锥子脸是锥子头顶。行行行,反正你怎么安排都对。”田景野见宁宥闻言一愣,奇道:“怎么了?安排有冲突?”
宁宥摇头,“想起我这话要是对郝青林说,他又该多心了。郝青林后脑勺有点儿扁平,我有次建议他如此这般做头发掩饰一下,他就猜疑我讥笑他脑容量小,智商不如我。我后来千方百计避开这种话题,他又觉得我做人太计较。人只要一自卑,动辄得咎。”
“我坐牢前在你家躲那几天已经看出来了。他刚毕业时候多风华正茂啊,我都想变性嫁他。变化真大,所谓的不进则退吧。嗳,买衣服买得我晕头转向,差点忘记来上海找你的正事……”
“原来不是周末拜访好友?”
田景野转着脑袋哈哈笑,“跟好友见面怎么能不嚼舌根,我忘记的是嚼舌根的主题。我们边走边说。”田景野拎起这个店买的两袋衣服,另一只手开门让宁宥先走。
“别跟我说宁恕,我最近屏蔽这两个字。”
“哈哈,这两个字让简宏成很头痛,不替他。我犯傻主动抢来一件麻烦事,简宏成把陈昕儿的家当打包送来,让简宏图交给陈昕儿。我怕简宏图那小泼皮为难陈昕儿,千方百计把那些东西抢过来,我自己送。可是一看见小山一样多的家当,我傻了……”
宁宥会心笑了,“陈昕儿光是那几只撑门面的包,就够塞满她爸妈家所有储物柜。要是再让她爸妈了解到那些包的价格,她耳朵得被念出老茧。是不是陈昕儿催着要,你却婆婆妈妈替她犯愁她会不会更加不容于她爸妈?”
田景野点头,“她是不是脑袋有点儿问题了。好歹锦衣玉食那么多年,什么固定资产都没攒下,只有那一大堆易耗品。如今饭票让她吓跑了,她总得为未来生计想想,可看她现在比高中时代还不如的待人接物,完全没法出来工作啊。我愁那么一堆小山似的家当给她送去,会不会把她最后的爸妈靠山也敲掉,然后我们街上多一个疯婆子。所以我拿到仓库钥匙后,一直没给她送去,差点被她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