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一愣,才发现妈妈到来的问题比她想的更严重。妈妈不仅会引来宁恕,还会跟她甚至跟郝聿怀吵架。小孩子看问题更直接。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办法隔开你们。”
“我不要去爷爷奶奶家住。我对长辈们都很失望。”
“妈妈另想办法。”
“妈妈你又不是超人。算了,我会忍忍外婆,反正我现在还得忍我们班主任,我忍啊忍啊就变成忍者神龟了,就更能忍了。”
郝聿怀虽然很体贴,计划得很周到,可是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无奈,让宁宥心疼。她虽然心里没底气,竟然豪气地道:“走着瞧,你妈行的。”
郝聿怀给个鬼脸,表示不信。宁宥只好讨好地道:“会有办法,不信,放学就亮给你看。”
“我今天有跆拳道课,我自己会过去。完了自己回家,有地铁直达的。妈妈你中午睡一觉吧,你都瘦了。”
“好,你安排得很周到。灰灰,虽然最近家里接连出事,可你不仅自己应对得很好,你还帮了我很多,你好像忽然长大了好多。妈妈想啊,你一定不会让这些事故打到,你会把这些不快和波折当做经历,成为你成长的基石。爸爸坐牢?外婆和爷爷奶奶不讲情理?老师打压?都是暂时的,虽然会觉得很累很苦,但只要有信心,我们有能力站起来,走出去,往后能走得更好。你要……看开一些。”
郝聿怀点点头,可随即还是落寞地道:“可成绩不好,什么都白搭。”
看着无可奈何的儿子,宁宥早上再好的心情也给打得红消香残了。
简敏敏睡得很晚,可人到中年,睡眠不佳,即使卧室有遮光帘严严实实地挡住光线,她还是在平常起床时间准时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保姆倒是很体贴地给她煲了燕窝,做了她最爱吃的豆沙包,而且还很知趣地等她开吃时就退出去买菜去了。可简敏敏今天看着保姆的背影竟想挽留。她终究没有出声,她有她的做人准则。于是,她一个人坐在巨大的餐桌上,听自己的咀嚼声,无聊之极。
终于,她忍不住对身边蹲着的两条狗说话了。“你们知道吗?我昨天骂我家老二的时候,我也想明白了。本来吧张立新要是不出事,我虽然在集团挂了个名,可什么都捞不到,张立新连家用都不给我。现在呢,虽然欠一屁股债,可即使做最坏打算,让那个大流氓把我老厂地皮带房子都收了,我起码手里还有一间集团公司,怎么着都是个很值钱的壳子,值钱到有年轻帅哥来冲我发嗲,怎么着我都是赚了。我想啊,我一把年纪了,没血性了,要是运气好能把工厂经营下去,虽然累点儿,也好歹是门营生。可若是管不了,不如卖了,卖个好价钱,以后我们一家搬大房子住去,有两个车库那种,你们俩也有更大院子可以遛跶。这么一想,我什么顾忌都没了。大不了卖掉工厂,那我现在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只有他们求我,想从我手指缝里挖点儿好处去,没有我求他们的理儿。什么情况呢?我这辈子到今天,这是我头顶没人,最没顾忌的时候,也是权势最大的时候。孩子们,我憋屈一辈子啊,我能不趁今天这时候报仇雪恨吗?这是我最好机会啊,怎么偶读不能带着一口黑血进棺材。谁想问我要好处?要么跪着求我,要么换,要么给我卖命,没二话。对不对,我的宝贝儿?”
两条狗当然不会说话,只会用四只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但简敏敏终于得以把胸口憋的话说出来了,浑身轻松不少,亲热地摸着两条狗,胃口很好,饭量很大,且,眼睛里都是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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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敏敏自认是非常体贴的人,她懂得狗狗们天性好动,因此她即使一个人吃饭好生寂寞,还是拍拍它们的脑袋,让它们自个儿玩去,不用陪着她,她又不是老太君。可是一只狗狗跳走玩了会儿又折回来,在简敏敏腿上蹭了几下,然后趴在她脚面上坐下了。狗狗肚子里的温暖传递过来,让清凉了一早上的简敏敏鼻子酸酸的,顿时大为感慨,“我两个亲生的都还不如你们懂事啊。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他们有爹有妈有个完整家庭,才会忍着张立新,张立新才有机会步步做桩,一个人坐大,把我赶出集团。我做出这么多的牺牲,他们却都不领情。甚至这几天我为了他们辛辛苦苦冒着风险赶过去安排他们的未来,不让张立新的逃亡影响到他们,他们连我的一句话都不肯听,还埋怨我脾气坏,是我赶走张立新。我让大儿子放弃派对晚上陪陪我,他脸色臭得跟探监一样。”
简敏敏越说越委屈,没心思吃饭,将筷子扔了。她叹息着对另一只赶过来凝视着她的狗狗道:“哪像你们啊,你们对我什么都不图,只一味跟我好。本来我还想,我拼了老命也要把公司撑住,留给他们两个。可他们这么对我,我心冷啊,还拼个什么啊,谁待见我呢,谁领情呢。”
简敏敏叹息着离开饭桌,“孩子们啊,你们要是能说话该多好。”可想了想,扭头再看看跟后面的两条狗,又摇头道:“你们要是能说人话,也会变没良心的。唉。”
简敏敏一个人上楼去了,背影有点儿萧索。
程可欣睡了个好觉。她不用担心考勤,想睡多久就多久,若不是醒来想到楼下还有个宁恕,她还想多赖会儿床呢。她一边下楼一边寻找宁恕,她总觉得满怀心事的宁恕不应该睡得比她久,果然,很快就看到坐沙发上埋头写着什么的宁恕。
“早。”程可欣站在楼梯上静默了会儿,压制住心中许多感慨,才开口很寻常地打声招呼,继续往下走。
宁恕抬头一瞧,脸上才挂出笑容,“早。打搅了。”
“客气。”程可欣走到宁恕面前,见他虽然穿着昨天的衣服,可衣服平整挺括,就像衣柜里新拿出来的。若非衬衣衣袖上有一抹擦来的脏污,程可欣都快怀疑自己家里是不是藏有男士衬衣,让宁恕翻出来给穿了。她站沙发后面看一眼宁恕前面的纸片,笑道:“写密电呢,都是数字?”
宁恕眼里,清晨的程可欣娇媚如挂着露珠的玫瑰,尤其是程可欣态度轻松自然,与之相处全无心理负担。因此他也没站起来,只是慵懒地靠着沙发背扭头道:“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她前不久换的号,我回忆快一个小时了,才优选出这几个号码。”
程可欣毫不犹豫拿手机给宁恕。宁恕稍微呆了一下,摇着手里的手机道:“没秘密吧?会不会不方便?”
程可欣斜飞着丹凤眼笑道:“有秘密,但不担心。你要是对我有想法而对手机有探究欲呢,昨天这么失分的时候就不会电话我。你脑袋里记住的未必只有我的号码,你找我,一是因为你可巧记住了我的号码,二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三是因为我是不很相干的圈外人。对不对啊?不用回答啦,不难为你,免得你心里感叹虎落平阳。”
宁恕看着程可欣只是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也是因为既没法否定,也没法肯定。
程可欣扭头就走了,“煮面条去。甜的还是咸的?甜的是红糖面,咸的是榨菜面,只有两种选择,没得挑。”
“咸的,谢谢。”说话时候,宁恕急不可耐地拨通第一个号码。他赌气不想再给宁宥打电话,只能靠有限的记忆了。
可是,所有的号码打下来,都不是。有些号码还是空号或者不在服务区。宁恕的脸上挂满郁闷。他何尝不担心妈妈,他只是自顾不暇而已,宁宥真的非常冤枉他。
程可欣煮完面条探出脑袋看宁恕一眼,“吃吗?”
宁恕忙走过去,“谢谢,跑到你这儿又是吃又是住的。你这儿附近有电信营业厅吗?呃……”
程可欣一愣,过会儿就想了起来:“对,你没带身份证,没法办。而且你昨天没带行驶证,幸好昨晚没遇到交警。今天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