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朵朵为谁开+番外(57)
憩树,你没有看错人。还有,他真后悔,当初没有能够强硬一点。
可是……
他看向病床上的那个人,悲哀地:“夏朝颜,对不起。可是,我已经没有儿子,现在,又快没了妻子。”
朝颜摔倒那一天,警察很快就到了,蓄意推倒伤害孕妇,在注重人权的香港,罪名绝不会轻。
朝颜垂眸,没有吭声。
罗石的声音,静静在屋里荡漾:“温芬总是不甘心,不只是因为没能回上海,她最不甘心的是,她最喜欢的人偏偏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沈浩然当年是我们系的大才子,家庭背景又好,什么都会、什么都精,可是,偏偏看上了校门口书店的营业员樊迎春。她那么心高气傲,索性后来就一直不谈感情。我从初中开始就跟她同学,考大学的时候就是照着她的志愿填的。她总觉得我书呆子,没用,可是,她最后终于还是跟我这个书呆子结婚了。
“后来,憩树出生了,她整个心都放在他身上。从他小时候开始,吃要吃最好的,衣服要穿最贵的,玩具要最高档的,睡觉也要夜夜陪着,就快惯上了天。我不能说一句,说了她就要跟我闹。
“可是,我是多么高兴,就算她这么惯着,憩树还是长得很好。他既不像我这么懦弱,也一点都没有他妈妈的那种跋扈,从小就懂事、上进、成绩出众,他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憩树慢慢长大了,温芬想送他回上海,那里教育水平毕竟更好,而且高考相对也好考些,可是他一直不肯。我想不肯就算了,大事上,我向来尊重孩子,为了这件事,我生平第一次跟温芬吵了架。
“其实温芬一直埋怨我甚至骂我,她觉得如果不是当初憩树留了下来,你跟他后来就没可能走到一起去。她有多不甘心,就有多看不惯你、恨你。有时候我想,憩树走了,可能也是冥冥中老天注定好的,因为就算你们结了婚,以温芬的性子,她也不可能放过你。”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专程跑去北京找憩树。讲到后来,他问我:‘爸,我不可能跟你们过一辈子,既然一定会出现一个人跟我过完我的下半生,最低限度,我总得找我喜欢的对不对?’
“他实在是没说错,所以后来去香港,我完全被蒙在鼓里,等我知道的时候,不走也不行了。”他抿抿嘴,“可我跟温芬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依着你,再不会有下次。
“憩树没了,我觉得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就算当初我对温芬一片真心,这么多年下来,也被她的脾气给磨没了。憩树走了以后,她天天在家里枯坐着,发火、骂人。来香港后,我很快办起了一家小公司,我想,人一旦忙起来,就应该可以忘记很多不愉快的事。憩树没了,我跟温芬好像已经无话可说。我胃疼,生病住院,她对我不闻不问。公司里头的林会计天天给我送汤送饭,她也是从内地到香港来的,离过婚,人很好,安慰我、照顾我,对我一片真心,我不是没为自己想过。可是,有一天,我加班很晚才回家,看到温芬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抱着憩树的遗像在痛哭,我突然觉得,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三个月?半年?还是整整一年?在我自己一个人舔伤口的时候,为什么我就没想到,剥开她强悍尖酸的外表,心里是血淋淋一大片一大片腐烂到深不见底的创伤?一直在溃烂,永远也没办法愈合。
“我陪着她说话,带她出去散步。可是我慢慢发现,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她不理睬我,自顾自一个人坐着,说些我压根听不懂的话。我哄她去医院,结果医生告诉我,她得了抑郁症。她虽然一直尖刻好强,但性格开朗外向,年年公司里头的歌咏比赛她都是指挥。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更不知道我们怎么会一步一步就这样走到了今天!”
又过了半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抑制住眼底若隐若现的泪,终于开口:“朝颜,我知道我在强人所难,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孩子,对不起你现在的家庭,可是,”他抬头,酷似罗憩树的脸上深深凄楚,无限痛苦,“温芬过两天就要出庭,我不奢望你说她的好话,可是……”
他捂住脸,指缝间一行行的热泪。
朝颜朝他身后看去,门口站着的许闻芹,面无表情。
第27章 ??过涧歇
谁又能明白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只要闲暇下来,朝颜就会若有所思,直到宋泠泠气势汹汹来找茬儿。
宋泠泠其实是去找齐唯杉的。她进门时,一眼看到手持话筒、偏头痛着的叶蓉蓉。前阵子,叶蓉蓉一早来办公室就看到上司已经板着脸坐在电脑面前奋指疾书了。她一时大惊以为自己迟到了,一看手表才七点半。整整大半个月下来,她终于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能让一向注重生活品质的齐唯杉大半夜地回到办公室发神经,以后是不知道,现在也只能非某个人莫属。
她叹气,第一次知道,原来正正也会得负,不然两个聪明人怎么有本事把人人艳羡的日子过得这么别扭。看到宋泠泠,叶蓉蓉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他近来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来惹他。”
在她眼里,宋泠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来公事私事缠夹不清,再加上她那个表哥又一向擅长借力打力,最后倒霉的总还是叶蓉蓉这个实际操盘者。
宋泠泠转眼珠子:“又怎么了?”不信邪地闯了进去。半小时后,她又径自闯了出来,摔门而去。叶蓉蓉操起话筒,没好气地:“麻烦联系物业,上来修门!”先是方大同,现在又是宋泠泠,干脆不让人过日子了是吧?
一小时之后,宋泠泠已经跟夏朝颜在一家小餐馆了。她随便点了份套餐,“啪”的一声扔还给服务员。朝颜看她:“怎么了?”宋泠泠回瞟了她一眼:“我能怎么了?我这样无聊的人也只能对着小人物撒撒气,哪有你本事?”朝颜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软不硬地:“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言下之意跟你无关。
宋泠泠气极:“好,算我多管闲事!夏朝颜,你自私也就算了,冷血、冷酷、无情无义!”
朝颜蹙眉,过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宋泠泠,你这是在演琼瑶剧吗?”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竟然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宋泠泠一边笑一边撇嘴,心想:夏朝颜,你也就跟我玩点小聪明,碰到真正厉害的,你还不是一样不是对手!
好不容易笑完了,宋泠泠感慨地趴在桌子上:“唉,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过生日。”三十大关逼近,谁提她跟谁急。林佳楣以前还跟她争得急赤白脸的,现在遂愿再嫁成部队首长夫人,索性不管她。
朝颜没吭声。大学四年过后,宋泠泠固然不那么偏激,却又新添固执。虽然她现在事业上做得风生水起、生机勃勃,但齐唯杉偶尔也会跟朝颜旁敲侧击两句:“你得空劝劝她,凡事要留余地。”朝颜心想,不能全怪宋泠泠。她最清楚她全力冲刺的背后蕴藏了些什么。
两人聊到最后,快走的时候,宋泠泠看着朝颜:“我今天进门,看到你老公在吃胃药。”朝颜一愣,旋即开口:“什么?”宋泠泠皱了皱眉:“夏朝颜,你要是再这种表情,那我真是替齐唯杉不值。”
朝颜低下头去,只是片刻,她站了起来:“对不起泠泠,失陪。”她往外走了两步,回眸,“对了,程海鸣,”她轻描淡写地,“他丧偶了。”
朝颜已经走了好久,宋泠泠还坐在那儿。她苦笑:朝颜,每次我以为自己在帮你的时候,其实真正帮到的总是我自己。只是,你以为我这么多年还在等他吗?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的一切吗?
深秋的暖阳中,朝颜缓缓走着,走着,终于立定,她抬起眼,被阳光刺得鼻头微微发酸。她想了想,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华梁公司,明亮的办公室里。
叶蓉蓉看到朝颜,冲了出来,怪叫:“姐姐啊,你都失踪了整整两个月了,怎么到现在才出现啊?电话也打不通。”
问老板吧,公司最近事情太多,再说了,看看他的脸色,她又怎么都不敢。终于有一天她鼓足勇气问了一句:“齐总,朝颜在不在家?我想去看她。”他抬头看她,眼神平静:“她在香港。”
香港?这下,就算借个胆给她,叶蓉蓉也不敢问下去了,只在心里忐忑不安。
朝颜笑了笑:“手机坏了。”从那么高的台阶摔下来,早就四分五裂。
叶蓉蓉看着她,气色很好,小腹微凸,甚至还略胖了一些,穿着米色长风衣,头发削到及肩,干净清爽:“你今天来干吗,销假上班?”她撇嘴,“现在你倒是跟你那个宝贝弟弟倒换角色了,他拼死拼活努力挣钱,你逍遥舒服、享受生活。”也是,夏晚晴长到二十五六岁了,这还是第一次让叶蓉蓉刮目相看。
朝颜笑了一下,否认:“不是,我来找他。”
叶蓉蓉先是大大愣了一下,原先有点不安的心倒瞬间定了下来,拍拍朝颜的肩:“进去吧,他在里头。”很长时间了。
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卷发、年轻、时尚,平心而论,相当漂亮。朝颜一推门,毫不意外地看到这样一个女孩子在齐唯杉的办公室里头坐着。她半靠在沙发里,脚搭在茶几上,态度闲适得好似在自己的家里一般。面前的茶几上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