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喜欢做活,以后地里的活计就都由我来做,你只管好生温书,将来……”
“我哪有不喜欢做活了?我只是觉得真真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想想,那就样两块不大的花生地,咱们三个人居然一天都做不完,至少明日还得再去一次。”林俊佑不高兴地打断了她的话。
闻言,洛钰婷瞪大了眼睛,“欸,你这人书读多了,说话也酸了呢,那么大的两块花生地,咱们三人做两天就能做完活你还想怎么样?往年我和有成哥要足足忙上三五日才能全部收完。反倒是这回是有了你,还有了你做的车子,所以才缩短了至少一半以上的时间呢。”
林俊佑愣了一下,惊喜道:“真的?真因为我,你少做了许多活?”
洛钰婷笑着点点头,“真的呢。”
这回林俊佑是真高兴了,咧着嘴笑了半天,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那我是不是比庄有成厉害?谁嫁我谁享福?”
洛钰婷白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他怎么这样啊。
“读书人要谦虚一点。”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和他怎么一样呢?你是读书人,他是庄稼人。弟弟,呃,俊佑,你怎么了?”
见林俊佑一副可怜巴巴、强忍痛楚的模样,洛钰婷顿时紧张了起来,“你怎么了?是哪里疼了?肩膀吗?”
洛钰婷连忙解开林俊佑的衣裳,一看,吓了好大一跳,他古铜色的肩膀上竟然青紫了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十分吓人。这是硬生生被重物压出来的痕迹,洛钰婷一看就明白了。
他一定很疼,她知道这种滋味,当年她刚到林家时,几乎年年农忙时做活都会这样,直到后来肩膀上磨出老茧,加上她后来找到了挑重担省力的窍门才好了些。
而林俊佑忙着上学,山上的活做得少,养得细皮嫩肉的,可今日他护着她,偏不让她担担子,一个人挑着那么重的花生走了那么远的路,不受伤才怪。
林俊佑看着她为他担心、为他心疼,他的肩膀虽疼,心里却跟抹了蜜似的甜。
洛钰婷很心疼,用手指头轻轻碰了碰林俊佑紫得发黑的皮肤,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见她的眼眶湿湿的,他连忙宽慰她,“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你不要担心。”林俊佑见她露出难过的神情,忽然有些舍不得,忙装作没事人一样笑着安慰她,一边抬手想将肩膀遮起来。
洛钰婷心里越发难受得不行,“等一会,我用热水洗毛巾让你敷一敷。”
“嗯,我等你啊。还有,不要让娘知道。”
“好。”洛钰婷不想让他看到她难过到哭的样子,她起身出去了。
林俊佑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总算觉得他今天这罪没白受。
洛钰婷去厨房拎了热水过来,试着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将林俊佑的衣裳脱下,扶他坐起来,然后将毛巾拧到半干,展开后趁热贴到他肩上。
热气刺激得皮肤生疼,林俊佑疼得龇牙咧嘴。洛钰婷一边帮他敷,一边抱怨,“不知道顾惜自己,这会受罪了吧。”
林俊佑忍着痛,笑咪咪地看着她,“嗯。”她的眉眼真漂亮。
“你一个读书人,何必跟个庄稼汉子抢活计干?”
林俊佑依笑咪咪地看着她,“嗯。”她的声音真好听。
“以后不要这样了。”
“嗯。”
“明天开始不许去山上,就在家里乖乖读书。”
“嗯。”
洛钰婷又换了一盆热水,“明天给你煮鸡蛋吃。”
“嗯。”
“你怎么尽嗯嗯嗯的啊。”
林俊佑想也不想地道:“嗯。”
洛钰婷发现他不时眨巴眨巴着眼睛,像是困得不行了。她拧干了毛巾给他擦身,擦完后扶着他躺下,“好好休息。”
林俊佑忽然捉住她的手,“藤。”
洛钰婷没办法,继续替他敷肩膀。
温热的毛巾覆盖在肩膀上,减缓了疼痛,林俊佑非常疲倦,一会便沉沉睡去。
洛钰婷无奈地摇头,心想还是这么孩子气。她拿起竹扇驱赶蚊帐里的蚊子,然后将蚊帐放下来,把边卷到席子下面压好,然后吹灭油灯,走出去,关好门。
有了独轮车的帮忙,林家和庄有成的活都提前完成了,庄有成便不用再帮林家干活了,改去帮村里人收庄稼赚点贴补。为此,
林俊佑终于放下了心,农忙假还剩三四天,他要好好复习一下书本了。
洛钰婷在家的时间多了些,闲暇之余,她便做些绣品攒着,等有时间就拿到镇上卖掉。
为了节省灯油,晚上的时候她会去林俊佑的房间,跟他共享一盏油灯,他学习,她刺绣。
这天晚上,两人又凑在一个屋里,洛钰婷刚绣完一朵花,便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然后发现林俊佑正趴在小桌子上发呆,她忍不住屈起指头敲敲桌子。
林俊佑抬起眼皮,“怎么了?”
洛钰婷道:“在发什么呆?”
“我在想,这近十年,你太辛苦了,我若是考上举人,有了坊名,就给你请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让她们伺候你,到时候你光动动嘴皮子就行了。”林俊佑看着烛火,目光悠远。
洛钰婷被他逗笑,“还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呢,你先想想怎么考过举人吧,这都多少天没好好看过书了。”
林俊佑道:“今天不想看,明天再看。”忙了许多天,忽然闲下来,积攒了许久的疲倦席卷而来,浑身软绵绵的。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洛钰婷笑着调侃他。
林俊佑点点道:“你说得对,可我现在浑身没劲,要不你读书给我听?小时候我睡不着,你都会读书给我听的,好久没听过你读书了。”
洛钰婷心里直翻白眼,后悔自己话多了。
“钰婷……”林俊佑摇了摇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我真的很累,又疲倦又犯困就是睡不着,又看不进书,难受着呢。”
“你自己看嘛,我还要绣花呢。”
林俊佑没办法,撑着坐起来,拿起书来读。
洛钰婷继续低头绣花,然而,绣了几针,她发现油灯的光线似乎有些晃。
林俊佑拿着书认真地看和背,洛钰婷发现他的双手微微在抖,这是用力过度,脱力的症状。她想起这些天他忽然干了那么多活,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书给我,我来读。”洛钰婷从他的手里拿过书,问道:“要背哪一段?”
林俊佑趴在小方桌上,笑咪咪地道:“二十五页到五十页。”
“这么多?”
林俊佑道:“是啊,如果用整个农忙假的时间来背,其实不算多。”
洛钰婷心想,也是,只不过他的假期都用来帮她干活了。
一盏灯火如豆,两人隔着油灯,一个轻声细语读,一个含笑侧耳听,虽身处陋室,内心却是平宁的、喜悦的。
洛钰婷读着读着便开始犯困,林俊佑悄悄移开油灯,让她躺在床上,看着她入睡。他悄悄起身,把小方桌搬开,用竹扇赶走蚊子,把蚊帐的边边压在席子底下,然后走了出去,在厢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林母起床后去林俊佑的房间,看到他的门窗都开着,便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洛钰婷睡在他的床上,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担心两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待走进去一看,发现洛钰婷的衣裳、头发都整整齐齐的,便又悄悄退了出来。
林母刚出来便差点撞到林俊佑,她拍拍胸脯,小声斥道:“你怎么走路也没个声。”
林俊佑笑,“娘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我都在门口站了一会了。”
林母将他拉到旁边,指指屋内,又郑重地问儿子:“你们两个……”
林俊佑连忙道:“钰婷教我背书,之后困了,我便让她睡了我的床,我自己去厢房睡了一夜。”
闻言,林母越发心事重重。
洛钰婷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睡在林俊佑的房间,她担心林母骂她,赶紧起床。出门的时候,看到林母正端着青草和鸡食准备去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