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
“哇,那么多?”杨壮壮拔高音调,“我以为你没交过!”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两个都算不上谈恋爱。高考结束那天,她在考场给我表白,我答应了,后来我们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我们没有考在一起,就分手了。”那兰缓缓道,“大二下学期交了一个——”
“也是她追你的吗?”
“是。”
“行,你继续说。”
“过了两个月,也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
“忘了。”那兰道,“她在微信上和我分的手,没说原因。”
“你是被甩的?”杨壮壮震惊道。
“是吧。”
“那你拽个屁啊,失恋阴影都不够你自我检讨变成一个随和的人啊?”
“哦。”
“这几个女朋友里,谁最漂亮?”杨壮壮抬头看他,“加上我。”
那兰瞥了她一眼,对她的提问很不屑。
“大学那个。”
“不是我?”
“你要听假话的话……”
杨壮壮重重把脑袋撞进他胸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型。”杨壮壮装作浑不在意地说,“你的型是那种特别文静温婉的吧?”
“嗯。”
“你还嗯?!”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兰语气茫然道,“事实证明,我也许并不了解自己。”
杨壮壮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想起一个久远而古老的问题。“对了,你喜欢我什么?”
这回,那兰沉默的时间比较长。杨壮壮抠着他胸前衣服上一个棉扣子来回地绕圈,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她很喜欢这样靠着他,好像他们就该这么待着,天长地久的待着。
“以前,我应该是个目标导向的人,习惯于完成属于自己的,每个阶段必须完成的任务,学习,考试,听爸妈老师的话,我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问题,事实上,这样的生活我自我感觉很舒适。”那兰的叙述语气静水流深,“我过去没有遇到过你这一类人,永远不在自己该待的区域活动的人,不安分,自不量力,所以永远在惹麻烦,然后解决麻烦,最后被麻烦所伤。”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实在是个没什么魅力的人。既然这样,咱们就好聚好散——”杨壮壮说话间假模假样要起身离开,被那兰一把按住。
“是我输了,我待不了舒适区了。”
“怎么听着……”
“我没办法,”那兰把她拉进怀里,“我爱你。”
杨壮壮一时没留神,张口要说出去的话集体被他末尾那就轻如呼吸般的三个字堵了回来,加上他抱得紧,害她一腔上泛的语气呛在喉咙里,猛地推开他才顺过气来。
那兰一脸纳闷地看着她。
“你,你刚刚,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杨壮壮拍着自己的胸口命令道。
那兰愣了愣,旋即从沙发上坐起来,继而站起来,给自己捋顺了衣角,终于低头看她。
“忘了。”他抬腿就走。
杨壮壮及时拉住他的手。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兰这回非常坚决地要走,任杨壮壮拉着他,他也步履不停地往房间走着,杨壮壮不得已,最终放开他,气呼呼道:“你真的很不浪漫!”
那兰在房门口停住,扭头看向她。
“别再挑战我的忍耐力了,”他脸上透着不自然的情绪,“我很难受。”说完这话,他没给杨壮壮过多的反应时间,直接进门关门,行云流水。
剩杨壮壮瘫坐在沙发上,震惊的眼睛又圆又大。
到底是谁更难受啊?杨壮壮瘫倒在沙发上。
☆、四六篇
(2)
邵博文在一个下班后的晚上把那兰独自叫到会议室,神色间透着凝重。那兰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他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杨壮壮九点才能忙完,他还得等她。
“今天把你叫来,是有件大事。”邵博文沉稳地说。这位已婚已育的中年领导大部分时候都显得老实无害,那兰知道,他其实十分精明,并且很懂得争取应得的权益,属于会在不经意间做些事情提醒你,他不是老实人的那种老实人。“你是我手下带的人里,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所以我话讲在前面,我接下来和你说的话,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好。”那兰眼神坚定地回应了他。
邵博文斟酌了一会儿,叹了声长气才继续开口:“咱们项目,要黄了。”
那兰心里滑过很短暂的意外。
“这是公司管理层的决定,IFT项目做了太久,战线拉得太长,出来的产品在过审的时候,很不尽如人意。平台产品中心那边只花两个月,就做了款市面没有的产品,我听说他们用了不少创新技术,只要面世,业界势必会盛赞这产品革新。当然,我没见过他们的产品,一切都是听说的,但是IFT要撤组的消息是傅文昭早上找我们几个开会说的,我第一个找你聊呢,”邵博文停顿下来,目光半打量半思量地看着那兰,“是想问问你的意愿,有什么打算。我上个月和平台产品中心那边的总监聊过,可能有个新项目的机会,我去那边带开发组,平台产品中心你也知道,咱们公司的王牌部门,收益和成长空间方面,肯定比现在这个部门好,战略中心,说得好听,不过就是炮灰,虚的,没有安身立命的产品,在这个公司,在这个行业就吃不下去。”
邵博文还在说着,那兰已经提纲挈领了他找自己的目的:拉拢他。以往,他会很快对这种行为有打算,虽然不会立刻做决定,起码心里是明白的,然而此时,在他脑子里晃悠的,除了他自己,还有杨壮壮。
“组里其他人呢?”那兰问。
“什么其他人?你是说张闻,还是谢廷?”邵博文陆续道,“这俩人我还没聊,慢慢也会找,他们想跟着我当然可以,有别的打算和出路我也不会拦着。”
“其他组呢?”那兰语气平静,像是随口问起。
邵博文却皱了皱眉。
“其他组我不太清楚,李悟大概有可能会离职——他毕竟是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当然,消息也不确定,你当听听就行,千万别像张闻那样,乱传。”说到这里,邵博文又憨厚地笑了笑,“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乱传。”
那兰扯了扯嘴角。“您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尽快给您答复。”
从会议室出门,那兰遥远地将目光递向杨壮壮的工位,她还在埋头工作着,一如那兰最初注意到她的样子。
刚刚听到的消息像一张蜘蛛网,飞快地缠住了他,其实他自己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并不巨大,地图软件市面上比比皆是,如果能做出创新性,倒是有项目开发的必要,如果只是把现有的软件杂糅在一起重新做一款四不像,势必是没有前景的,即使IFT能够顺利上线,未必能收到用户好评。可是杨壮壮不一样,她对这个产品,这项工作寄予了太多情感性的东西,她太需要这个项目的成功来找到认同感,或者存在感,而且李悟如果离职,她的岗位归属将会变得十分尴尬……
那兰不愿再多想。
晚上两人一起坐公司夜间班车回家,虽然这个点坐班车的人很少,为了避嫌,他们还是选坐在班车角落,等车也是分头行动。
昨天他们第一次这样做,在没有开灯的班车尾部,窸窸窣窣来来回回地做着许多亲密的小动作,那兰记得自己昨晚差点把她压在班车上,勒令她不要再轻举妄动。
今晚,杨壮壮似乎还想重演昨晚的剧情,那兰却有些心情沉重,没有配合。
“你怎么了?”她凑到他耳边问,“晚上看你被博文哥喊去会议室了,被骂了?”
她离得近,眼里的关切分明,那兰垂眸看着她,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眼尾。
“没有。”他说。
“那怎么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天黑,你看走眼了。”
杨壮壮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她掐了他的掌心。
“我导师今天也有点奇怪,很不在状态,”杨壮壮讷讷道,“下午好几次找他他都不在。”
那兰心里一咯噔。
“项目测试还有一周不到,他这种状态挺让人担心。”杨壮壮压低声音道,“我怀疑他可能交女朋友了。”
“怎么说?”
“能让一个平时热爱工作的男人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抛弃工作,除了恋情还有别的可能吗?”
“哦。”
“哦个屁。”
“……”
“你为什么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也陷入一下爱情?”
那兰在心里翻了一道白眼,他这几天每晚都失眠,凌晨三四点才能勉强睡着,还不够陷入?
当然,这话不能对她说。
晚上路况好,班车很快开到绿景豪苑附近的公交站。两人依次下车,瞬间被夜里一道突来的冷空气袭中,杨壮壮完完全全把自己藏进了那兰的温暖怀抱里。
“项目一上线我就去玩,去旅游,去海边。”她高声说道,语气里有浓郁的期待感。
那兰抬头看了眼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他很想告诉她实话,项目没有上线的那一天,然而,他最终没有。
他想,她是要去参加一场考试,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考试,不管怎样,那是她的考试,他不该提前泄题。他唯一要做的,应该仅仅只是陪在她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