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霓(34)
“我——”她倔犟地甩甩脑袋,“我承认,我的决定错了。”
“可是南音,”西决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也许是太用力了些,搞得南音咬紧了嘴唇,愤怒地躲闪着他的手掌,“南音,苏远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你小时候的那些玩具——喜欢的时候哭着喊着无论如何都要大人买给你,到手了玩儿厌了就丢开让它压箱子底,你这么轻率,对他也不公平。”
“我没有!”南音大声地冲他嚷,眼睛里含满了泪。
“喂,”我在这个时候插了嘴,“西决,你可不可以不要胳膊肘往外拐?现在不是谈论对错的时候。我们现在应该团结一致地站在南音这边,不是讨论对外人公平不公平。”
“你少添乱。”他不耐烦地冲我瞪眼睛,“团结一致也不等同于助纣为虐。我不过是要她想清楚。”
“那你告诉我怎么样就算不助纣为虐了?”我也冲他喊回去,“现在这种时候,好坏对错的标准就应该是南音的意愿。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算什么一家人!”
“你们别吵了。”南音可怜巴巴地说,“别为了我吵。算我求你们了。”
“南音,我只问你一件事情,”我专注地盯着她,直看到她眼睛的深处去,“你现在还喜欢苏远智吗?”
她变成了一个在校长室罚站的孩子,轻轻地、像是为难地承认错误那样,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的话说到这里,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莽撞的门响声打断了。
苏远智,驾到。
他的脸色自然是难看的,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现在的他看上去有了点儿男人的味道,我是说,跟当年那个一看就是硬充大人的青春期小男孩相比。我觉得我该打破这个僵局说点儿什么,我做出那种“大姐姐”的样子,对他若无其事地笑笑,“你刚下火车对吗?还没有吃早饭吧?”我承认,这个开场白极其没有想象力。
我做梦也没想到,南音居然弯下身子,固执地钻到了吧台下面。她掩耳盗铃地躲在那个堡垒里面,紧抱着膝盖,胡乱地嚷:“你别过来,我求你了,你别过来,我不想看见你!”
我和西决惊愕地对看了一眼,我知道,我们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一种疼痛的东西。
那个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南音顿时让我想到很多事情。那还是我小的时候,有一回,我的爸妈打架打到邻居报了警,派出所的警察们把我妈送到医院去缝针。几天以后,我爸和我妈来奶奶家接我,我妈头上缠着绷带,我爸一脸不知所措的羞涩——我就像南音一样,看见这样的他们,想也没想就钻到了冰箱和橱柜之间那道缝隙里,奶奶费尽了力气也没能把我拖出来。
西决弯下身子,抓住了南音的手臂,可是语气柔和了很多,“南音,听话,出来——”就好像南音是只钻在床底下的猫,“你这样没有用,你躲不掉的,不管你想怎么样都得自己跟他说明白,不用怕,南音,乖。”
跟着,西决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轻说:“行了,咱们俩到后面厨房去吧,让他们俩自己谈谈。”
我一边跟着他往厨房走,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埋怨:多精彩的场面,我也很想凑热闹。
我听见苏远智站在他进门时的地方说:“南音,过来。”
没有声音。只有空气在凝结。接着他又说了一次,语气近似祈求,“南音,过来。”
还是没有声音。然后他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南音你他妈的给我过来呀!”
“糟糕了,”我抓紧了西决的手腕,“那个家伙不会把南音怎么样吧?”我压低了声音问西决。
“放心。”西决说,“他要是敢动南音一根指头,我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我看行。男人就是这个时候顶用,全看你的了。”我表示同意。郑成功就在这个精彩的时刻,黏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我终于听见了南音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那么委屈,居然是平静的,“我向你道歉,是我的错,其实当初我们结婚就是错的,我现在发现了,还不准我改正么?”
“问题是你没有问过我,你怎么知道我觉得是对还是错?”
“对不起,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南音执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