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等你(143)
“喜欢这儿的环境吗?”前方的车开始蠕动。
凌瀚轻轻说:“怎会不喜欢,像个梦一样……”
钟荩控制不住鼻子发酸,“书房朝着长江,你在里面写论文。累的时候,站在阳台上,吹吹江风,看日出日落,看四季交错。”
“春天到了,我们再去安镇看油菜花。”
泪哗地一下冲出了眼眶,钟荩羞涩道:“别管我,我是因为太开心。”
凌瀚探过身吻钟荩的双手。
疗养院很幽静,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林荫下面散步,除了目光呆滞,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专家让钟荩在外面坐会,“等下再告知你具体情况,你若在一边陪着,他心理压力剧增。”
钟荩点头。
楼下墙上挂了许多幅风景画,钟荩一幅一幅的欣赏。一位中年男子捧着一箱药剂从外面进来,汗流得太多,手有些打滑,他不住抬起腿顶箱子。钟荩上前帮他搭了一把。他道谢,把药剂送进库房。他拭着汗,问道:“你是病人家人?”
钟荩点头。
男子眼中眼露同情,“非常辛苦吧!”
“没有啊,我觉得很幸福。这儿病人好像不太多。”
男子说道:“你看到的都是病情较轻的,大部分关在里面。你要进去看看?”
钟荩摇摇头。
“他们个个都像恐怖分子,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可怕的事。家人把他们送到这儿,算了却了心事。有些人进来就不会再出去。”
钟荩听得心戚戚。
等候的时间有点长,长得超出了钟荩最远的想象。时间一分一秒细砂轮似地打磨着她的神经,把她的耐心磨得像一张纸是那种用钢笔轻轻一勾就勾出纤毛来的薄纸。
终于,凌瀚从楼上下来,护士领着他去拿药。钟荩走进专家办公室。
专家两手交cha,站在窗边。
“他的情况非常好,好到我觉得卫医生夸张了病情。”
钟荩心中一喜。
“但还有一种情况,听说过中国有句谚语么:久病成医。他是属于清楚自己病情的患者,他有可能已经学会隐藏病情,知道怎么应付医生的诊断。反言之,他体内的抗药效性很强,药物没有太多作用,他完全是用意志在与病情对抗。”专家又说道。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专家模糊地回道:“他还是一个病人!”
钟荩的心又惴惴然,“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别给他压力,好好过日子。”专家伸手握住钟荩的手,“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病人。”
“是的,我以他为傲。”钟荩唏嘘。
专家送钟荩下楼,凌瀚提着药袋在等他。他的脸像一堵密封的墙,看不出一丝裂fèng,既没有悲也没有喜,更没有激动和焦虑,有的是一种平和。像静水,像冷铁。没有一丝气息!
凌瀚走过来牵她的手,掌心相贴,他感觉到了钟荩手心的汗。手指在钟荩的掌心划了一个圆圈。
两人相视而笑。
“哦,他们到了。”专家急步下台阶,木槿花盛开的路边停了两辆车。一辆是载人的小型中巴,一辆是载货的大货车。
工人们顶着西斜的阳光卸货,汗水像虫子样爬满了脸。似乎是哪家搬家公司,有大橱小柜,沙发茶几,最多的还是书,一箱又一箱。
大巴车的车门开了,腆着肚子下来的男人,钟荩眯着眼,认出是远方公司的吴总。她的心缩成一个软绵的球,浮到了她的喉咙口。
专家慡朗温和的寒暄声中,戚博远最后从车里下来了。
除了景物换了季节换了地点,人略显消瘦,这个戚博远与在杭城初见戚博远的影像几乎重新叠。斯文渊博,风度儒雅。
几个月的牢狱生涯,仿佛洗涤了他一路的风尘,他的人生更加光华。他的心比别人多了个过滤器,适时地过滤掉一些回忆的渣滓,只留下他愿意回味的人和事物。
钟荩不禁感叹:其实精神病患者也有比正常人幸运的一面。
她扭头看凌瀚,墙壁裂开了一条fèng,她看见了他的笑容。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笑过,从心底泛出来的,由衷的,欣慰的。
“远方公司考虑很周到,这儿确实是适合他居住的地方。”凌瀚说道。
钟荩正要接话,戚博远看到她了。如久别重逢的故人,他激动地向她张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