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7)
你赞我穿着绛红色的裙衫多么艳丽光彩,戴着宝石鋃嵌的花簪多么光彩夺目,你可知道我不止是喜欢这些漂亮的饰物,爱美是我天性使然。我的容颜如这春光一样曼妙姣好,又谁懂得欣赏呢?
恭谨温良的女孩自呈心迹:“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一句话道破天机。她原不只是温吞水似的大家闺秀,她天生长一颗妖娆的心,是喜欢和爱情较劲的小妖精。
◎《长生殿》(1)
《长生殿》:“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游吟的诗人李暮。在落花的江南,遇见了李龟年老人。春深的江南,乍一曲李龟年的旧歌 依稀盛时管弦。
听他唱着:
开元的盛世孵出了一只凶年。
长生殿的恩爱孕育着马嵬坡的凄凉。
自私在紧要关口反噬一口。虚构的地久天长顷刻崩猝。
苦雨里,腐烂的糙化成萤,带着她的怨念闪烁。
一夜老去的上皇在剑阁听雨,凄不胜凄。
他爱她,甚至认为他们的爱会天长地久。可天长地久的爱情,会随死亡而结束,还是会随着死亡延续下去呢?
——题记
(一)
很久以前,在没有看过《长生殿》的文本之前,我对它还存有一种难言的景仰和向往。那是隔山隔水的遥思,仅从只言片语的华丽,评论者的推崇和赞誉里自行拼凑,得出的印象。
可是,当我有一天读完《长生殿》和《梧桐雨》时,我出离愤怒了!懊恼地几乎想焚书坑儒,把这两个人一起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不管是白朴还是洪升,都是没见过世面,仅凭自己的清寒品味就去意淫天家富贵的穷酸,就算像妖怪对唐僧那样,把他净饿三四天,清了肚肠,切片涮ròu,端上桌来你依然得感慨那股酸臭味的顽固,简直噬魂附骨,至死不渝。
白朴且不提,洪升像谁呢?他让我想起高鹗,明明前人已跨鹤高飞,留一片青空自在,惹人怀想。他偏要做那个梦想鸡犬升天的人,站在地上絮絮叨叨,故意炫耀,烦的你想飞起一脚踢开他,偏偏,他拿着免死金牌,穿着黄马褂。
关于李杨的爱情,白居易表现地多好啊!精准节制——我只是引领你到此,让你对着残阳下的残垣自思自想。我不做导游,我不解说,解说势必要附会,我不评论,评论就有个人的观念掺杂。我所做的只是讲述,讲述的同时也是留白,要让你有自行想象的余地。
白居易也是一个热衷于表达自我的人,但在《长恨歌》里,他节制了自己的表达。他写《长恨歌》时,所逝不远,怀念总是有凭的,那消逝的大唐盛世啊,我来祭你,说什么呢?我对你的追思,涌到了唇边,又遽然退回到我心深处。最深的怀念叫千言万语都化做虚无。
对前朝最深的哀思,最浓烈的感情流露在笔端,一曲艳歌里见着日新月异,时代更迭,洪升与此早隔了万水千山。清朝人写唐朝事,连遗迹也没有了,只能拾起唐人诗词里的那些琼屑,fèngfèng补补。在别人的唇舌之间打转,哪还能激起火花,激起的也是口水。
康熙喜欢听昆曲。他喜欢《长生殿》,经常看连本大戏而不厌倦。皇帝的意志影响着潮流的演进,主流文化如此,当时的大众追捧不迭,哪有人敢质疑皇帝的品味?当大家都众口一词,方向一致时,提出与之相悖的观点,必然遭致冷落,讨伐,甚至严惩。被大众舍弃或舍弃大众,都会背负孤独,成为其他人眼中的异类。
一个人能够坚持内心的不顺服比顺服更艰难。
就算今日,大众仍难摆脱这种望尘下拜的媚俗心态,随便哪个名人冒出来忽悠几句尚且有广告效应,何况康熙这么有品味有修养的历史名人?他早已不是有名而是权威了。我当初可不是受了影响?心想康熙说好的话,应该不会差吧,那我也要看看。
公平地说,《长生殿》的传概写的真不错,是个好开头,看得我振奋不已:“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慳,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徵。借太真外传谱新词,情而已。“
◎《长生殿》(2)
这段话真是清洁有力,我能够感觉到,洪升提笔写下这段话时,他胸中激荡着不平气,不吐不快。好像一个人行走江湖,意气激扬,剑做龙吟。绝不能掉头走开,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