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皇妃(27)
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只是傻傻地仰头望他。
“时候不早了,我已叫人备马送你回去。”面具将军侧身一步,片刻已经神色如常。不远处有小厮牵着马走来,高头大马嘶鸣一声,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即是逃出来的,又怎能让人送呢?”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撕扯起裙裾,在地上蹭了蹭,又抓起溪水边湿润的泥土往脸上抹了一把。
他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唇边忍不住挂了一丝浅笑。
这样一弄,才多了几分憔悴委顿的感觉。
脚伤尚未全好,我要靠小厮扶着才能上马,看看现在的自己,已经很有忍rǔ负重仓皇逃跑的样子。
马蹄声踏踏作响,行出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像个不相信大人的孩子,颇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声音清冽地问,“……三日后,你会来的哦?”
明月高悬,他站在花木扶疏的青翠林间,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安心又有些羞涩地轻扬唇角,朝宰相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古人不比现代人丰富的夜生活,大多睡得早。此时已是半夜,当我驶入城门,街上只有零星守卫,只有几户朱门悬着几盏荧亮的灯笼。
圆盘似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天色黯淡下来。我的脚踝本来已经近乎痊愈,此刻却倏地一疼,伤口仿佛撕裂一般地剧痛起来。
胃中一阵翻腾,阵阵绞痛。记得曾听侍女碧香说笑,这元清锁的胃口不好,时常痛得蹙眉,就好像西施一样。可是我这几日被阿才悉心照顾饮食,原本没有胃疼的道理……
越是接近冢宰府,身上的痛楚就越加强烈!
在大门口勒马停下,我浑身疼痛难忍,已经不用再装出委顿的样子,踉跄跌下马去。仰面摔在地上,依稀看见门楼顶上的瓦片里有一抹若隐若现地淡黄色,来不及多看,胃里又是一阵绞痛。门口的侍卫认出是我,七手八脚地将我扶进府中。
这才发现,往常堂皇富丽,井井有条的宰相府,今日却是说不出的萧索沉寂,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时不时有几声哀嚎划破夜空,说不出的凄厉痛苦。
忍着剧痛向宇文护所在的正房走去,却被个面生的下人拦住,急急劝道,“宰相大人旧病复发,不见任何人的。”
旧病复发?我心中一惊,随即又问道,“那夫人呢?夫人在哪?”
“夫人重病,皇上派了御医来诊治。……府上的下人也病了不少,宫里也拨了不少人手过来。”
“……皇上和司空大人呢?也病了吗?”我勉励支撑着旁边的石桌坐下,疼得脊背阵阵冷汗,可是觉得事有蹊跷,是以问得详尽些。
“皇上前儿个清早就已经起驾回宫,宰相大人是昨晚才病倒的。司空大人也身子不慡,御医给配了药,正在房间休养呢。”
照这情景,看来他们也无暇顾及水牢的事了。可是为何宰相府会一夜之间全数病倒?连我自己都深受其害?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扶着桌子站起身,踉跄着朝宇文护的房间走去。“你去派人检查一下厨房,看是不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就说是夫人让查的。”因为内心细微的紧张和恐惧,我变得声色俱厉,那小厮被我唬了一跳,急急应了一声,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我勉励行过西苑的月牙门,蓦一侧头,透过层层花木,却隐约看到镂花的窗边坐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一袭孔雀蓝色长衫,肤色黝黑,面容雕刻般俊美,周身散发英挺之气。――正是宇文慵。
只见他似是无意地环顾一下四周,却并没有看到站在花架后的我。扬手把一碗汤药顺着窗口倒掉,眉宇间凝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我一愣,不由暗自思忖着,看他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患病的样子,又贼眉鼠眼地将药倒掉,莫非他装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莫……莫非宰相府这毒是他下的?
注:
(1)乐府原意是掌管音乐的官府。汉、魏、两晋最高统治机构常设有乐府机关,制定乐谱、搜集歌辞、训练乐员等。凡由乐府机关配合乐谱演唱的歌辞叫乐府诗。
(2)出自清,纳兰容若,《临江仙寒柳》。
Chapter4:别时容易见时难
一.
心下惊疑不定,刚想无声离开,脚下一软,还未等迈开脚步,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整个人就朝地上栽去……
“谁?”宇文慵惊觉有人,条件反射地厉声喝道。一边大步走出房门绕到树后,见到是我,倏地一愣。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胃中绞痛被脚踝上更加浓烈的痛楚所掩盖,伤口忽然迸裂开来,殷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来,染湿了裙裾,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