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蘅没什么力气,摸索着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她迟迟不语,老人家说:“现在是过年时候,我没必要连这种话都欺骗或者夸大,什么事在这种节骨眼上不能放一放呢?”
杜若蘅隔了半晌,才说:“那他死了吗?”
“他要是已经死了,我会去出席他的葬礼。”杜若蘅静静说,“他如果还活着,请您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周晏持在ICU里待了五天,期间两次从鬼门关边转回来。从昏迷中清醒后一天转入普通病房。他再醒来时视线模糊,眼前一个窈窕人影忙忙碌碌,周晏持张了张口,喉咙因干涩而费力,语气轻微:“……蘅蘅。”
对方回过身来,陌生面孔之上戴着一只护士帽,啊了一声:“您醒了?我去叫人来。”
管家正跟医生询问病情,听见周晏持转醒的消息激动万分。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小跑着进了病房,扑在病c黄边老泪纵横:“您可终于醒了!再不醒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啊!您饿吗?想吃点什么?”
周晏持还处于回神状态,张口问阿蘅在不在。
管家沉默一下,才说:“她还不知道您出了事呢。她现在在S城呢,您忘啦?您还记得以前的事吧?一百二十二乘以十一等于几啊您还记得吗?”
周晏持的目光攒聚在管家脸上,他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分析能力也随之恢复,低缓说:“你说的是谎话。她知道。”
管家于是改口,语气轻松说杜小姐也担心您呢,您出了事她怎么可能不着急。但不要还要照顾周缇缇么,所以就没过来这里。
周晏持搭着眼皮瞧他,吐出三个字:“接着编。”
“……”
他因为长时间的卧c黄而显得疲惫,惯常里强势的气度却仍然没能被掩住:“她说了些什么?我只听实话。”
管家没有办法,只得吞吞吐吐地把过程重复给他。杜若蘅的话半点不敢隐瞒。说完后就看见周晏持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像是要重新休克过去。
管家手忙脚乱按警报器,等终于重新恢复正常,周晏持闭着眼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明明一动不动,表情却又像是隐含了千言万语。又过了良久,管家疑心他已睡过去,突然听见他淡淡出声:“吴叔,我还从没像现在这么后悔过。”
老管家没回话。两人最终走到这一步,连他都觉得心酸。
杜 若蘅在新年里值班四天,除此之外还要应对各项公关,没有多少时间带周缇缇。相比之下康宸反倒比她更尽责任。事实上除了睡觉之外,康宸陪伴周缇缇的时间比杜 若蘅要长。他跟小女孩一起逗小狗,两人在家玩拼图,他还给她买巧克力和花裙子,最后还有厚厚的压岁钱奉上。周缇缇对这个英俊叔叔毫无抵抗力,她每天都玩得 很高兴,没什么时间太想到T城她的父亲。何况就算偶尔她问起,也总是被大人含糊带过去。
T城始终没有再打来电话,这说明周晏持最后结局良好。杜若蘅慢慢将悬着的心落下来,终于能够认真做事。
她 越发确定了一件事。周晏持若是因车祸死去,她可以为他毫无顾忌地大哭,从此记住的只剩下他曾经对她的那些好。但他还活着,她就永远无法对他完全释然。就算 不再恨,她也仍然会耿耿于怀。人有些时候行为奇怪,以死谢罪这个词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有用,死亡等同于一种格外的宽容。
她跟苏裘探讨这个问题。后者却不感兴趣,转而沉吟着问她:“你现在跟康宸相处得怎么样?”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苏裘咬着奶茶的吸管,叹了口气:“我得事先说明,我没有故意要贬低你魅力的意思。但你自我剖析式地想一想,现在的你怎么就能保证康宸爱上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的人呢?”
“……”杜若蘅幽幽着说,“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遇上这种烦恼啊。”
苏 裘是行动派,不理会她的弦外之音,马上就要跟她长篇大论分析康宸的行为。杜若蘅打断她,有气无力说:“我现在不想听。最近负能量这么多,你给我一点积极向 上的感觉行不行?再者说,你怎么会觉得我以后还会再全心全意相信另外一个男人呢?周晏持给我最大的教训就是自爱跟自保的经验,这种能力估计我会铭记终 生。”
杜若蘅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康宸是否有其他企图。她下意识想到这种可能,完全是本能一样的思索。思索完以后又觉得一定程度上的自我厌恶——以前她断不会这样揣测一个人,她一直是以一种善意的心理对待他人以及接纳这个世界,现在她却变得毫无证据就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