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言语之间刹那已是风云迭起,一辆小车,三个人,就这么伫在了马路中央。
手,生疼。心,也没来来由的慌乱了。
微挣了下,“二位,小女子身子虚,只怕禁受不住二位的力量,再扯下去,怕不是要断了。”
两只手同时撤了回去,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低头揉揉自己的手腕,我默默的行到角落中,坐了下来。随手拈起一本书,再不看二人,而是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饶是如此,依然还能感觉到,两股对峙的气势在身前萦绕。
“这个,督政令大人……”车外,传来车夫小心翼翼的声音,“我们横在路中间,阻了不少行人的道,现下都是赶回家过除夕的,是不是……”
车外,因为我们的停留,本来宽敞的大路颇有些狭窄,遇上小贩收摊回家,各种杂物小车堆积在一起,已有些拥堵,外面抱怨的声音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轻叹了下,我扬起声音,“去我府中。”
车夫赶紧应了声,驾着车子一溜烟的跑了,车上的两个人也各自安宁着,不在对峙。
回了督政令的府邸,却比街头更加的冷清,这才想起所有的下人都被我封了银子之后回家过除夕了。
封了封银子给车夫,当是除夕的红包,他千恩万谢的去了,留下一室的空荡荡,还有……
两个态度莫名的人。
易清鸿在,我不能再追问赫连什么,甚至不敢表露出半分好奇和关注。
赫连在,我也不能去问易清鸿他拥戴易承烈的背后,又是什么目的。
“你们坐吧,我去做饭。”家中黑沉沉的,我擦亮了烛火,一个人进了厨房。
有一下没一下的摘着菜叶,听着远处街头不时的鞭炮声,感觉到了一丝喜庆的气氛。
天,渐渐沉暗了下来,鞭炮之声更加的密集,我坐在小凳上,想起少时过年的场景。
爹爹喝着酒,哥哥会在堂中燃起火堆,热热暖暖的,偶尔在我的央求下,带我到院落中放炮仗。
只是哥哥通常都不会答应,因为他说那忽然炸响的声音会惊着我,让我心悸。他,一直都是宠着我的。
“我来吧……”一双手按着我的动作,“天寒水凉,这些事我来吧。”
温润的嗓音,轻柔的语调,属于易清鸿。
“为什么来这?”我抽回了手,不想与他有太多肢体上的接触,“大皇子应该此事设宴款待你的部下,而且今日的决议,只怕让大家都在找你。”
“就是大家都在找,我才要躲。”他淡然一笑,抱起菜篓往后院的水井去了,我拿起另外一篓菜跟在他身后,“如果我说,我最怀念的是独处的那几日,为你做饭的日子,你信吗?”
“大皇子,你想多了。”
他从水井中吊着水,撒入菜桶中,手指洗着菜叶,衣袖不小心的落下,沾了些水迹。
我很自然的伸手,替他挽了起来,他静静的站着,望着我的动作。
“凝卿。”他低唤着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我也倒在这争权夺势的路上,你是否会想我?”
心头,忽然一凛。
他,不会吧。
易清鸿,怎么会输?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在我心中,他是无人可战胜的。
他笑了,那笑容在黄昏的夜色中,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
“凝卿,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终究还是在意我的。”声音很清雅,很随意,没有刚才那片刻的沉凝认真,飞扬着。
“大皇子,您在嘲笑我吗?”我缩回手,倒退了两步,“笑我等不配与你为敌。”
他不再回答我,而是轻快的洗着手中的菜。
堂屋中,亮起了火光,赫连站在院中朝我招招手,“带我去找柴火,不然怕是不够守岁的。”
我脚步飞快的去了,回头间,只看到易清鸿潇洒的动作,依稀还有轻快的笑容。
心头,却染上了一层莫名的阴霾。
这一夜,平静的让我意外。
他与赫连之间,不但没有言语上的冲突,彼此之间甚至还频频互相劝酒,一饮而尽。
一间小屋,三个人。篝火簇簇,跳跃着温暖。
清鸿做的菜,赫连温的酒,这忽然的和睦,让我仿佛梦中。
没有人谈论朝堂,没有人提及政事,平静的享受着守岁的安宁,只是这份平静的背后,总藏着让我恐惧的不安。
“‘守岁’是‘红云’的风俗吧?”易清鸿举着手中的酒,望着火光微笑。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望向赫连。
他不慌不忙,“为了讨好督政令,燃一堆篝火有何不可?”
易清鸿却出我意料之外的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饮下杯中的酒,一声感慨,“往昔我在‘红云’时,每每都被召入宫中赴宴,竟从来不曾有‘守岁’哩,今日倒是生平第一遭,只是不知明年,是否还有岁可守?”
端着酒壶的我手指微抖,撒了两滴酒出来。
他呵呵的放下酒杯,笑望着我,“你喜欢礼花吗?我放给你看。”
不等我开口,他已拈起一根香点燃,行了出去。
院中,黑漆漆的,只有天上的星星点点,再也看不清楚。
忽然间,一簇火光燃点而起,摇曳着绚烂的尾光直冲天际,炸开千万朵星花,闪亮了天际。
刹那的明亮过后,又是黑沉沉的夜色,竟比方才还要暗沉的多。
黑夜中,仿佛听到了他的笑声,我寻声望去,又是一簇礼花的火光飞向天边,圆盘似的亮了天,闪烁中,易清鸿的脸正对着我的方向,说着,“凝卿……”
“啪……”炸开的烟火湮灭了他下面的话,我只看到了那绚烂中的清隽笑容,飞扬着的青衫在风吹动间,仿佛要乘风而去的悠扬。
他说的,好像是:我爱你,一生。
烟花灭了,再也看不到了,黑暗中的人丢下香,“醉了,醉了,我去歇着了,明日还有一堆人要见,烦啊。”
不知是不是整夜外面凌散的鞭炮声,让我几乎彻夜无眠,推开窗,梅花树下,有一个舞剑的身影,在光影中团团飞掠。
烟花,绚烂易碎。
剑光,见血夺魂。
为什么,都那么的让人无法心安,都那么的让我觉得难受,这除夕的夜晚,所有的预兆都让我忐忑。
第二日,赫连的邀请如约的请来了百官朝臣,就连从来不露面的二皇子妃,也惊奇的出现了。
只是南王易南天,却赶回了西北镇守之地,说是要与家人团圆。
这年初一的早晨,明明是阳光满地,我却觉得身上阵阵阴冷。
116 花园后院 公子无情
官员来来往往,从午后开始,整个‘督政令’的府邸就忽然热闹了起来,不时从门口传来通报之声。
有恭喜,有道贺,赫连在人群中游刃有余,不时与人笑谈着什么,一点也找不到初来乍到的生疏,几乎是人到眼前,就被他一口道出身份姓名。
恍惚着,好像这‘督政令’的府邸,一直都是属于他的,熟稔的态度象是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似的。
虽然这是我的府邸,虽然我才是名义上的‘督政令’,但是女子的身份,根本让他们无法与我太过亲近,偶尔一两句寒暄便匆匆让开,怎么看,都好似我是赫连的陪衬,就象那群夫人诰命一般。
“我去休息会。”趁着无人的空当,我简简单单的丢下一句给赫连,默默的走向无人之处。
大清早起来,心头空落落的不安感并不因人群的渐多而消褪,反而是每一次远处炸响的鞭炮,都让我一惊。
已近黄昏,易承烈早来了,姐姐也在后院中休憩,但总似缺了什么般,让我不住的张望。
虽然我一直压抑着,但是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那心头节奏凌乱的跳动,让我始终无缘由的慌乱着。
“你不是在门口盼望着易清鸿的到来吗?怎么舍得这个时候入后院?”易承烈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下,阴鸷的眼神远远的望着外堂,“牵挂姐姐竟然胜过了牵挂易清鸿,我倒估算错了。”
那个名字,犹如重锤敲上心头。清晨的不安在这一刻寻找到了一缕源头。
易清鸿,从清晨之后,我就再没有看到过他。现下已近申时,以他的身份地位,早该出现了,为何一点讯息也无?
压制下心头的古怪感觉,我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然,“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他颇有些意外,“你不是从来不在明面上与我见面的吗?”
“有些事,不得不见。”我面色微沉,“你手上的人马,可调动的有多少?”
他眼中一闪而过几分戒备,“当初,你我之间的约定不包括军权。”
“好,我不问。”我转身朝着后院而行,“只要二皇子殿下做好了独自面对易南天大兵压境的准备,就可以了。”
“什么?!”
我的唇角露出无奈,回身而立,“二皇子,你真的认为易南天还会回来看着你登基吗?”
他沉默了片刻,脸色变的十分难看,眼神中各种情绪交织着,冲着我微点了下头,“替我向赫连族长告辞,我须先赴军营一趟。”
他很快的消失了踪迹,我仰首天空,黄昏的阳光下,不知何时飘来一抹云彩,遮挡了冬日里最后一缕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