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待产时很安静,不乱动也不闹腾,只靠在墙角坐着,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肚子里就突然蹿出来一只粉嫩嫩的小东西来,像只小老鼠,很有精神地仰着头叫喊。
这只幼崽叫声特别洪亮。芸芸已经是个有经验的妈妈了,并没有慌张。
从监控画面看,她不徐不疾地拖着沉重的身子过去,动作轻柔地将幼崽叼在嘴里,伸出手托着他的身体,不断舔舐幼崽的身体。
两熊的身形相差很多,要仔细看才能发现幼崽时不时从芸芸的手掌心冒出来。
“成了!”芸芸的保育员激动地大喊,“我去把小崽子抱出来。”
芸芸母性特别强,一直将幼崽紧紧抱在怀里,保育员安抚她好一会,才提着取仔箱回来。
这是只小男熊。简宁检查过小熊崽的身体,做好称重和测量工作,将他放在育婴箱里。
新生的小生命很是活跃,一直把身上毛巾的挣脱开,简宁看着保育员不厌其烦地给他盖上,包裹住他光溜溜的、粉嫩的身体。
对面的摄像机咔咔响,照片很快会由基地的官方账号发布出来,然后这只小家伙就第一次在全国人民面前亮相了。
内室里,芸芸还是老僧入定地坐着,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变得很痛苦,焦躁地沿着墙壁走来走去。
整个生产过程持续了很久,下午5点多,第二胎才姗姗来迟。
第二只幼崽很有活力地依偎在芸芸的侧颊,与母亲亲昵地靠在一起。这下不管保育员怎么哄芸芸她也不撒手了,坚持要自己照顾幼崽。
保育员耐心地等了一会,又端来盆盆奶凑到芸芸嘴边。芸芸闻了一圈后并不理会,继续低头享受亲子时光。
不过当保育员在牛奶中加了几滴蜂蜜,再伸到芸芸鼻尖时,情况就不是那么个情况了。
芸芸渐渐松开手,把幼崽很随意地搁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探着头追着蜂蜜味儿去了。
保育员将奶盘放远一些,随后动作迅速地逮住小崽,用粉色的毛巾将其盖住,熟练地偷完小孩,转身抱去检查。
偷小孩的流程是基地前辈摸索来的,基本都能奏效。芸芸傻乎乎地喝奶,喝完休息一会,嗷嗷待哺的小崽就被照顾得很好,回到她怀里喝奶。
大熊猫生双胞胎很常见,但刚刚经历过的生产的熊猫妈妈精力有限,野外环境下,熊猫妈妈往往会遗弃掉虚弱的一只,倾尽心力照顾体力更强健的小孩。
而在人工养育条件下,就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
保育员会将两只幼崽在育婴箱与妈妈身边轮流交换,既保证母乳的供养,又很能好地监测体能状态,保证健康。
保育员阿姨一会得出门吃饭,简宁这边离不了人。
江声今天下班早,自告奋勇地回去做饭,说这段时间肯定要很辛苦,他要给简宁改善改善伙食。
“想吃点什么,”他站在超市的生肉区,对着手机和简宁发语音,声音很温柔,“可以点菜啦。”
简宁看到江声的消息,时间已经过了半钟头,按住语音键问他:“最后买的什么?”
“土豆排骨什么的,”江声那边传来下锅的滋滋声,“好像也什么特别的,你先将就一点。”
他斗志满满:“等我苦练几天厨艺,就不是这个水平了。”
简宁眼前很有画面感,好似看到江声一边做饭,一边手忙脚乱与自己聊天。她鼓励江声,又诱惑他说:“想不想速成?”
“想啊,”江声说,“不然我去报个班?”
“不用,”简宁给他发,“你来我这边拜个师就好。”
简宁又逗了江声好久,提到拜师礼之类,直到江声在那头出锅前试味,说他顾着和简宁聊天忘了放盐。
简宁大笑,又怂恿他拜师。
江声不像简宁那样熟练,做饭时可以一心两用,只来得及说声“我要忙了”就放下手机。
他这边实在要忙不过来,简宁还一直怂恿,说以他现在的自学水平进步肯定缓慢,希望江声考虑一下她拜师的建议。
江声对着菜谱,做了一顿不熟练但很丰盛的晚饭,立刻给简宁拍了照片,简宁可能有事,一直没回,但江声还是看着对话框傻乐了好久。
江声赶到时,保育员阿姨正好吃完饭回来。阿姨也围观过直播,看到江声提着东西就懂了。
“简医生在里面,”她让江声在办公室等,“我去叫她出来。”
“麻烦了。”
江声笑起来讨长辈喜欢,阿姨连说“不麻烦”,又说现在会下厨的年轻人不多,简宁眼光很好。
简宁还有工作,吃饭很快,狼吞虎咽的,江声给她递汤和纸巾,问:“今天也是双胞胎?”
“嗯,”简宁就着江声的动作,凑过去喝汤,“两个小男孩,现在屋里的是哥哥。”
“我能进去看看吗?”江声说。
简宁放下碗筷,帮江声穿上防菌服。
江声戴上鞋套,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小家伙躺在育婴箱,很安然地熟睡,他闭着眼趴在毛巾上,身上是透明的粉。
江声隔着玻璃看他,感受到新生命带来的喜悦与期待。
他目不转睛看了很久,直到简宁走进来,也像自己一样凑到玻璃前,用气音说:“是不是特别可爱?”
江声很轻地点头。才出生不到一天的小熊猫,小小粉粉的一团,窝在和人类婴儿一样的保温箱里。
还很脆弱,需要保护,特别招人喜欢。
简宁用研究小熊崽一样专注的眼神望过来,很理所应当地说:“你也可爱。”
育婴室里灯光很暗,只有仪器的细微运转声,简宁眼里映着光,为江声送上夸奖。
江声一时忘了移开眼神,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后退,而是追问简宁:“为什么这么说?”
“见到你第一眼就想说了,”简宁说,“不是后来在基地那一次,是真的第一次见面。”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可爱的小男孩,”简宁低头笑,“想把他带回家。”
江声抿唇笑了一下:“第一眼就喜欢我吗?”
“也不算现在这种喜欢,”简宁说,“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追求,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和占有。”
简宁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很久以前,向澄向自己揭露江声的一些不太美妙过往,自己能对江声那样坚定。
因为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最差劲的、跌落到谷底的江声。
但不管当时的江声多差劲,在简宁这里都是美好的,是善良而勇敢的。
简宁对江声的初识印象就已经达到喜爱的巅峰,所以之后就只能往上走,只能是更喜欢,不可能再减少。
“我从来没想过,我那幅样子会……”江声顿了下,“会让人联系到美好。”
“没关系,”简宁握他的手,“现在可以想一下。”
第32章 相册
简宁今晚得留守在基地, 江声为她带来一些日用品,提上保温桶回家了。
天色变得昏暗,江声觉得简宁可能需要用车, 把车钥匙放在给简宁的袋子里。他出了基地, 走进地铁站。
也许是很久没坐过地铁,也许是一路出神, 江声坐错了方向,而且快到终点站才发现。
江声在下一站下了车厢, 去对面前往正确的方向, 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乘车。
他觉得自己重新遇见简宁以来,发生的一切都很神奇。
他原本觉得, 与简宁错过的七年是罪过,是不可饶恕、彼此耽误的。简宁却说有意义,因为两人都在成长,都在往前走。
他原本觉得, 简宁是自己人生惟一的光。可简宁说他的人生本就不黯淡,他其实一直处在阳光下, 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改变。
不是因为我才这样,也不是后来的变化, 是你本来就很好, 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
简宁多次强调,且让江声务必相信这一点。
简宁像一片澄澈的湖面,让江声看到另一个纯净的、美好的自己。
就好像他只不过不小心中了病毒, 生了一场多年的大病。经过简宁的治疗,打了针,就可以康复了。
江声回到家,决定打扫。像简宁开玩笑时要求的, 江声拖了地,洗好了他和简宁的睡衣,收拾好沙发、床上、和浴室里掉落的简宁的头发。随后是书房。
出乎江声意料的是,简宁的书房和她办公桌的凌乱不同,所有图书都分类摆放整齐,好似图书馆的书架。这让江声的整理收纳能力无处可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