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羞愤交加,雪白的牙齿把下唇咬得发青发紫。她跑到无人角落,抱着双臂缓缓蹲下,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一向与人为善,对待病人周到体贴,与同事和睦相处,从来不曾得罪人,今天竟会遭到这样的羞辱,让她如何不伤心难过。从小到大,她被父母捧在掌心,程朗对她呵护有加,许嘉驰又视她如珍似宝,除了早恋那次父母狠狠痛斥了她但也舍不得动她一指头,余静一口闷气憋在胸中难以排遣,越想越委屈,哭得更厉害。
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狭窄的视线范围内,接着有一人轻轻扶起她,有个声音温柔问道:“阿静,你怎么了?”
余静睁大泪眼朦胧的双眼,来人竟是程朗,她鼻尖一酸,泪水决堤而下。
程朗把她按在怀里,声音很低很轻,“阿静,出什么事了?别哭,万事有我。”
余静神思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记得那一年模拟考试,她的最终成绩比理想中的学校要差好几分,她也是这样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程朗紧紧抱住她,抚着她的秀发安慰她,“阿静,别哭。万事有我。”当时余静还跟他发脾气,“考的不好的又不是你,有你也没用。”程朗用手绢轻手轻脚地帮她拭去眼泪,极度温柔地说:“无论你考去哪个学校我都陪着你。”
余静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突然醒悟,她用力推开程朗,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虚弱道:“我没事。”
程朗默默注视着她,她远比以前坚强和自制,可他却不愿意看她如此,他愿意做她的依靠,听她吐苦水,而不是这样压抑和隐忍。
“阿静,到底出了是什么事?”他俯下身,嗓音轻淡低缓,一如从前。
余静心情慢慢平静,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真的没事。”
“你骗不了我的,”程朗停了会又说,“我了解你,要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会哭成这样。”他让余静靠在他肩头,“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
余静垂下头去,眼睛又渐渐潮湿。她人生中有三次哭得最为惨烈,第一次是被迫同程朗分开,第二次是姐姐去世,今天便是第三次。其实她并不是个脆弱的人,今天所发生的事也并非严重到令她崩溃,但多种情绪纠缠,这一刻倾泻而出,竟将程朗的衣服也打湿了。
程朗手臂紧紧环着她,不停地安慰她,“阿静,是不是医院里谁给你委屈受了?”
余静摇摇头。
“挨骂了?”程朗又问。
余静还是摇头。
“傻姑娘。”程朗心疼道:“连我都不能说?”
程朗了解余静,余静又何尝不了解他的个xing,他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会去找肖医生的老婆算账。她不希望他那样做。当然,她并不是圣母情结发作,而是她不觉得程朗有义务替她出头。
余静离开他的怀抱,整理了下头发,“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复诊的,顺便配些胃药。”程朗给她看手中的袋子。
“还好吧?”
“还好,最近饮食什么都比较注意。”
余静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记得随身带点苏打饼干,饿了就吃,对胃病会有帮助的。”
“好,我知道了。”程朗沉郁的目光落在她红肿双目上,“要不要请半天假,我送你回家。”
余静想了想,“下午还有很多事,没法请假。”
程朗静了片刻,视线停留在她脸上,那里还有清晰分明的手掌印,他拉她到镜子前,“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去工作?”
第三十三章 温情
镜中人眼睛肿成了水蜜桃,右脸颊微红浮肿,脸上淡妆也被哭花,余静咬了下唇,“那麻烦你了。”
在车上余静给尹娟发短信请假,尹娟已经知道刚才在体检中心的那场闹剧,关切地叮嘱她几句,给她安排了三天假。
余静不愿告知原委,程朗也不bi她,但已下定决心送余静回家以后,再赶回医院打听这事。余静挨那一耳光,比打在他脸上更疼。
程朗把车开得四平八稳,一路上讲点冷笑话想逗她发笑,但余静笑不出来,就算勉为其难地笑一下,那笑容也难看的很。
很快车开到余静家楼下,“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一坐了。”许嘉驰不在家,虽说她不可能做任何出格的事,也相信程朗的为人,但还是避嫌的好。
如果放在前几天,程朗定会出言讥讽,但现在,一来他照顾余静的心情,二来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目送余静上楼后,调转车头往医院驶去。
余静回到家先洗了把脸,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然后登上MSN找许嘉驰倾诉:在吗在吗在吗?
那一头却没回应。
余静盯着电脑屏幕许久,脑中挥散不去的是中午的事,她始终静不下心,最后重重叹口气。
许嘉驰在两个小时后才回了句:“怎么了?”
余静已没有诉说的欲望,只淡淡道:“没事了,你忙吧,不用理我。”
大概真的有很多事做,许嘉驰就真的没再管她,他甚至没想过原本应该上班的余静为何会出现在电脑前。
余静难免有些失落和伤感。
程朗飞车回到医院,停好车他先去了中午遇到余静的地方,那儿静悄悄的,毫无异样。他想了想,又跑去了住院部。他很聪明,知道女人最多的地方便是八卦消息广为流传的地方,而护士站则是医院里女人最多的地方,他避开余静工作的楼层,来到眼科病房。
他装作探视病人,随便编造了一个病人名字,在护士小姐查询无果后,他坐在角落长凳上假装打电话问询。
没过多久,他就听小护士提起余静的名字。又过了一会,他打听到了来龙去脉,他越听眉头蹙得越紧,难怪余静哭成这样,大庭广众下受到这般屈辱,谁受得了。不过他早就过了冲动的年龄,早几年的话,他肯定会用武力解决问题。现在,他会尽力寻求真相,还余静一个清白。
许嘉驰今天到家有点晚,家里没开灯,又静得出奇,他感到奇怪。余静是白班,按理说早该到家了,难道是检查报告不妙?他先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然后赶紧自我安慰:“不会的,不会的。”
“小静,小静。”他大声唤道。他在书房找了一圈,没人。又来到卧室,发现余静和衣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许嘉驰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但他不愿吵醒余静,给她盖上被子后,回厨房准备晚饭。
余静睡得不太安稳,许嘉驰关门的瞬间便醒转过来。她睁开双眼,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步入客厅,许嘉驰已在桌上摆好两菜一汤,见到她笑了笑,“醒了?今天回来晚了就简单点吧。”
“嗯。”余静温顺地坐下,把筷子递给许嘉驰。
许嘉驰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哭,也没问发生了什么事,更没问她半边脸颊为何红肿,一个劲地给她夹菜,舀汤。
“吃不了那么多。”余静看着他,表情有一丝懊恼。
“留了那么多眼泪,不多喝点汤水补补怎么行。”许嘉驰淡笑着,眼里流淌过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用轻描淡写地语气挑起余静满腹的心事,余静不乐意了,“你还笑!”都怪他,要不是他催着自己去做检查,怎会遇上那档子倒霉事。
许嘉驰扁嘴:“我这不是想让你在轻松的氛围里诉说委屈嘛。”
余静忍了会,表情逐渐生动起来,他想方设法哄她开心,虽然总是用错方法,但毕竟也用了心。思及此,余静也就不恼了。
许嘉驰捧起余静的脸,亲昵地蹭了蹭,“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余静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毫无隐瞒。
许嘉驰边听边皱眉,听到最后满脸怒容,他“噌”地站起,余静忙拉住他,“你要干嘛去?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你把肖医生的电话号码找给我。”许嘉驰声音不太冷静。
余静迟疑道:“嘉驰,我把这事说给你听,不是要你替我打抱不平,我只是不想以后你从旁人口中得知,从而产生误会。”
许嘉驰有些讶然,“小静,我没有误会,也不会怀疑你。我只是想问清楚这件事,让他给你一个交待。”
“那就更不用去找他了,他答应会给我一个交待,”余静眼睛眯了眯,“我想,应该是他夫妻俩闹矛盾,我撞在了枪口上,等肖医生带他老婆来给我道个歉也就算了。”
“小静,你想的太简单了。”许嘉驰伸手晃晃她的肩,“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好吗?”
“不好,”余静一口回绝,表情有那么点不自然,“我还要在医院工作,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我不会把事闹大,但我想替你讨回公道,我不想我老婆平白无故受了委屈,还得忍气吞声。”许嘉驰是个温润的人,很少发脾气,他自己的事可以忍,但余静遭受这等凌辱,他无法做到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