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酒酒故意说：“那这么说起来，叶家就叶玫子一个正常人了？”
杜阿姨摇摇头：“我原本也这么认为。叶家这个女儿，长得好，人也文静，学习成绩也好，我本来以为这是凤凰落在老鸹窝里了，还替她可惜，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个女孩，生活作风上有点问题。”
终于说到关键处了，傅酒酒的心提到喉咙口：“怎么个有问题法？”
杜阿姨神神秘秘地说：“她小小年纪，不仅谈了男朋友，我怀疑还搞出了人命！”
男朋友？傅酒酒眼前浮现出南一梵的脸来：“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的，人很斯文清秀？”
杜阿姨说：“这么多年了哪还记得哟，那时候也没看见正脸，就撞见过一回男孩子送玫子回家，在树后面说悄悄话，牵着手挨着肩，两个人黏糊的嘞……没过几个月，我就发现叶家不对劲，连续好几天没看见玫子出门，我就问玫子他妈，玫子怎么了，怎么好几天不见人啊？玫子他妈支支吾吾地告诉我说，玫子得了传染病，现在休学在家。”
傅酒酒说：“或许，她是真的得了传染病呢？”
杜阿姨嗤笑一声：“什么传染病？我那时候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哪有那么好糊弄？有一天凌晨，突然有120的急救车停到我们楼下，我被吵醒了，起来一看，医生护士正抬着担架从叶家出来，躺在担架上的人被白被单盖着，担架上还在往下淌血呢，哪门子的传染病发病是这个样子？”
“这事儿过去一个月后，我才终于又见着
玫子，小姑娘脸色苍白，脸上肉都瘦干了，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流过产。”
第75章 城鱼与羔羊（24）
下了楼，尽管外面艳阳高照，傅酒酒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杜阿姨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叶玫子高考那年确实曾经怀孕流产。
杜阿姨认为孩子是叶玫子当时的男朋友也就是南一梵的，这很正常，一般人看到谈恋爱的女孩子怀孕，肯定会自然而然地以为孩子是女孩男朋友的，谁又会轻易联想到姐弟乱伦上？
如果不是叶欣荣那句“我的儿子要是生了下来，现在都该大学毕业了”，傅酒酒也万万不会朝着这个惊世骇俗的方向去想。
现在旧事基本已经明了：二十一年前，优秀的叶玫子因为怀上弟弟叶欣荣的孩子，导致耽误学业，在当年的高考中失利，也因此被迫与男友南一梵分手。
问题在于，叶玫子当年明明有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又怎么会怀上弟弟的孩子？
两个字在傅酒酒的舌尖，呼之欲出。
强奸……
如果真的是这样，叶玫子的人生因此踏上另外一条道路，她的心中会全无怨恨吗？
傅酒酒不由得想起叶玫子之前说过的话：
欣荣是我们家的老幺，从小就被我们娇惯坏了，养成了这样蛮横跋扈的性格。刘医生和颜护士的死，虽然是欣荣动的手，但这都要怪我们这些做父母和哥哥姐姐的没有把他教好，没有教他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该给受害人的赔偿也还是要给，我们家里条件不宽裕，没什么存款，我把书店盘掉，多少能拿到些钱去补这个民事赔偿的窟窿……
字字句句，诚诚恳恳，凭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疼爱弟弟又怒其不争，无奈为他收拾烂摊子的好姐姐。
可是，如果一个人被她的弟弟强奸过，又怎么能成为一个好姐姐？
傅酒酒打了一冷战，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红包。
杀医当晚，金戈审讯叶欣荣的时候，叶欣荣曾经说过，他杀刘长松是因为刘长松收了他的红包却不帮自己办事。
办案的整个过程中，重案组里没有人在意这个细节，原因很简单——因为无关紧要。无论这个红包存在与否，都不构成叶欣荣杀医的正当性，也不会影响法院对叶欣荣的判决。
可是现在知道了叶欣荣和叶玫子的过往后，再想起这个细节，傅酒酒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刘长松女儿刘蓓蓓的说法，刘长松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后来连玉凤的出现，也证实了刘长松不仅医德无亏，更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好人，一个愿意自己节衣缩食帮助患者的医生，真的会收患者家属的红包吗？
叶欣荣提出红包这件事后，金戈曾经打电话给傅酒酒，让她向叶玫子确认这件事，叶玫子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说过。”
当傅酒酒问她觉得这件事情是否是真的时，她回答说，叶欣荣这个最好面子，如果真的给了红包，哪怕为了在大哥面前争口气，也不会不说的。
但她很快又补充说，也或许叶欣荣怕事情办不妥会被大哥嘲笑，所以打算等事成了再炫耀。
那时听上去，觉得她的回答很自然，现在想来，却觉得似乎有点太过天衣无缝了。
傅酒酒捏一捏拳头，转身离开春晖小区。
时隔一个多月，傅酒酒在看守所里再次见到叶欣荣。
一审结束后，叶欣荣没有再上诉，或许他的律师告诉了他上诉也没有用，他接受了自己的死刑判决，再过几天他就要被移送去监狱，在那里等待自己的死期。
在将死之人叶欣荣的脸上，似乎看不到任何悔意。
傅酒酒仔细地打量着他，这个从小骄横跋扈的坏胚子，热血上头意气用事，崇尚武力，从打劫小学生开始，到欺负邻里、强奸亲姐姐、压榨按摩女……一步一步，终于成为杀人犯，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无辜的人。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以毫无悔意？
有时候，人性就如同一个黑暗的深渊，深不可测，黑暗无边。
不再费心思考叶欣荣的心理，傅酒酒问叶欣荣：“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说你曾经给刘长松医生送过一个红包，你是怎么送的？”
叶欣荣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能怎么送？医院里有监控，规矩是医生不能私下收取病人家属红包，我当然是像其他人那样，把红包塞到酒盒子里，送到他家里去。”
傅酒酒问：“你送去时，刘长松在家吗？”
叶欣荣摇头：“不在，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女孩，她不肯收，我塞到她怀里转身就走了。”
年轻的小女孩？那肯定是刘长松的女儿刘蓓蓓无疑了。
傅酒酒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
离开看守所，傅酒酒去了临江医科大学，刘长松的女儿刘蓓蓓就在这里读书。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刘蓓蓓，午休时间，刘蓓蓓正在宿舍里看书。
傅酒酒也没有多说废话，她直入主题，问刘蓓蓓：“蓓蓓，我来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情，一个多月前，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叶欣荣是不是曾经去过你家，送了两瓶酒？”
刘蓓蓓点点头：“是有这事，当时我不肯收，他硬塞给我，转身就走了，我没追上，只好把酒拎回了家。”
傅酒酒问：“那后面这两瓶酒是怎么处理的？”
“爸爸回来后我把这件事情跟他讲了。爸爸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说肯定又是哪个病人家属不放心，玩这套小把戏，他见得多了，说没事，改天再把东西送回去就行了。”
傅酒酒问：“你确定东西送回去了？”
刘蓓蓓诧异地看着她：“当然，我爸做了这么多年医生，遇到过无数次这种情况，每一次都是这样处理的。”
每一次都是这样处理的……
叶欣荣确实送了红包，如果刘长松又确实把红包送了回去，那么叶欣荣为什么会觉得刘长松是收了红包不办事？
也就是说，收到刘长松退回红包的人，没有把退回这件事告诉叶欣荣，它隐瞒了事实，甚至于，它可能故意扭曲了事实。
那么，退回来的红包，到底是退给了谁？
第76章 城鱼与羔羊（25）
临江机场，候机室。
广播里不断传出公式化的甜美广播声，向广大旅客通知着即将起飞的航班、即将降落的航班、因意外调整起飞时间的航班……
座椅上，一男一女紧挨着，都是四十岁左右模样，保养很好的一对俊男美女，两个人虽然挨着，但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各自看报，安安静静的，在周围一圈刷手机的乘客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突然，男人眉头一蹙，侧脸对女人说：“我们的航班要延迟两个小时，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东西，捎带打个电话回公司交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