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怕了,笑的得意,把发夹塞到她手里,死命地逼迫:“你自己看着办!要么把头发剪了,要么露出额头。”
她一时被他的气场憾到,唯唯诺诺地拿起夹子就着文具盒里的小镜别在头发上。阳光的镜反射,教室雪白的屋顶上出现了圆圆的小光圈。班上有顽皮的男生看见吹起口哨,全班人都目光追寻光圈的走象。吕品天有生之年都没有用过几次发夹,怎么别都觉得别扭,没有意识到上课铃已经打响,政治老师已经满脸怒气地站在了讲台上。
吕品天平生第一次因为干扰课堂纪律而被请到老师办公室。班主任坚信“勿以恶小而为之”,觉得不能姑息养奸,对于成绩好的学生也该一视同仁。尽管江明川站出来承认是自己的过错,老师还是勒令他俩一并去初二年级办公室门口罚站。这次共患难给了他俩聊天的机会,他们边走边聊,叹气不平发牢骚骂绣花枕头政治老师只会打小报告,等待着未知的噩运。
那是夏至未至,还没有到六月,穿裙子早晚会有点凉的季节,两人靠着办公室门口的白墙,阳光刚好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不冷不热。他们抬头看看天,有流云,低头看看地,只看到自己的塑料凉鞋。在这个时候,他们居然,居然听到小鸟的叫声。两个人先是不置信地面面相觑,随后就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探讨是什么鸟儿的叫声。江明川的爷爷退休后常年浸润于花鸟市场,他一口咬定是莺哥儿。吕品天对此压根没概念,他说是便让他是好了。往前看,有别班的同学在打篮球,往后看,往后看是老师的办公室。
江明川跟她讲了不少以前的事,也就是那个时候吕品天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个混混的堕落史”。江明川后来知道她是如此定义他的奋斗,唯有哭笑不得。
那时的江明川经常酷酷的,看上去好像比同龄人要成熟,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又很灿烂,就像花开的感觉,一下子觉得整个世界都绽放了,有时候他又很吊儿郎当,让人哭笑不得。季如璟因为吕品天跟他熟悉以后,曾一本正经地评形容他:在不该懂事的时候你懂事了,在该懂事的时候却不懂事。而在吕品天眼里,他只是过于率真,他的心里和任何善良的孩子一样,有着简单又纯净的愿望。
第 18 章
初二时,吕品天收获了平生第一个绰号,剑心。对,就是浪客剑心的剑心。因为她眼角那道白色的伤疤。第一个这样叫吕品天的人是江明川,笑嘻嘻的,站在走廊的阳光里,双手插着口袋,对抱着厚厚一沓考卷回班上的她露出洁白的牙齿。
吕品天正被由于考试当天发烧昏昏沉沉中途睡着而无比凄凉的分数打击的灰头土脸,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消化内容,就耷拉着脑袋“嗳”了一声。直到周围同学吃吃的笑声响起,她才恍然察觉到江明川在说什么。
她气得把手里的卷子往他怀里一塞,厉声呵斥:“快去,把卷子全发了,老师下堂课要讲解。”
江明川愣了一下,还是笑着接过去。等到上课铃都打响了,他才发完卷子回座位,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卷子是打乱的,加上课间很少有同学在自己的座位上,想找清他们的具体方位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吕品天正在订正自己的卷子,一面写下正确的解题步骤,一面懊恼,怎么考试时偏偏病的那么稀里糊涂呢。
江明川凑上去看,笑容有点坏:“吕品天,原来你也会考九十分以下。”
她郁闷的不行,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把他的胳膊挤到边上去。初中的学生还有泾渭分明的三八线,平常关系好的时候,彼此都无视那条线的存在,要是闹起别扭来,就是上升到国土边界民族大义高度的原则性问题。
江明川在旁边做了半天鬼脸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力,有些无聊,最后无奈,只好趴在桌上翻自己的试卷。原本应该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的数学老师不知为什么迟迟未来,班上渐渐有嘈杂的说话声起。班长示意身为数学课代表的吕品天去办公室找老师。
吕品天颇有些不情愿,办公楼离他们教室很有一段距离,数学教研组更在顶楼。很久以后吕品天都认定,她过于纤细的小腿是初中三年担任数学课代表来回跑动留下的后遗症。
江明川察觉到了她的磨磨蹭蹭,立刻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可以去叫数学老师。吕品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数学课代表。
他们初中学校规矩,谁月考科目成绩第一就可以成为该科课代表。吕品天说者无心,江明川却留了意,他也是个颇为心高气傲、被人捧惯了的主,当时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吕品天没有注意到他陡然转阴的脸色,自认命苦地起身去找老师。
还没等她跨出第一步,数学老师揉着乱七八糟跟稻草一样的头发走进教室。这位毕业于国内某著名高校的数学才子偏生喜欢研究数学理论,所以只能辗转回小城当初中老师。等到吕品天结婚以后,跟丈夫拖着手在母校里一面四下游荡,一面回忆自己的青葱岁月,撞上三十大几的恩师,才知他依然茕茕孑立。
据说数学老师曾经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友,当年他们的爱情,经历了中考高考分班等等考验,依然情比金坚,双双昂首跨进那座千万考生梦寐以求的学府。这对立志成为中国居里夫妇的恋人比翼双飞,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传为一时佳话。就在这段幸福的爱情传说还被人不时提起,争相传诵之际,毕业的大浪把他们打散了。女友往上飘,飘到了北京,进入国务院某某部,然后嫁给了某位副部长的儿子;老师往下落,落到某个偏远的研究所,抑郁不得志,最后辗转回小城,当了一个数学老师。
吕品天很喜欢这位数学老师,天性聪明的人有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无法忍受周围人的愚蠢和迟钝。他却没有这种不由自主的高高在上,而是有教无类,对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
卷子并不是每道题都讲解,因为教学进度不允许。老师挑选了几道错误率高的题目进行剖析,然后让还有其它问题的学生到办公室问他或者向会的同学请教。
“同学们,不要害羞或者觉得不好意思。老师到现在也有很多不会解的数学题。向别人请教,从别人身上汲取知识,是最快捷的学习方式。”
下课时季如璟跑过来问吕品天一道平面几何题,她对图形永远都头皮发麻。江明川不肯让座,黑着张脸说他也要订正试卷。季如璟无奈,只好坐在前面的位子上,手支着下巴认真听讲。她对数学有着天生的恐惧,吕品天说的口干舌燥都无法令她明白为什么要用那个数学定理。最后连江明川都不耐烦了,忍无可忍地抢过她手里的试卷,快速翻阅了以后叹气:“吕品天,你要跟她讲清楚的话,估计要从初一内容补起。”
季如璟冷笑,江明川,你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的成绩也不怎么样嘛。
江明川闻言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用一种懒洋洋的腔调开口:“要不咱俩打个赌,看下回数学考试谁分数高?”
季如璟一时气结,忘了男女生的文理优势差异,毫不犹豫地应下赌约。
吕品天笑眯眯地在边上像等着小鸡送上门的黄鼠狼,宣布:“输的人要请我吃一个星期的金哥锅巴。”
季如璟哇哇乱叫,凭什么你这个庄家稳赚不赔啊?
江明川则笑的风轻云淡,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没问题,反正最后买锅巴的人肯定不是我。
为了在月考里成功击败江明川,季如璟甚至主动找吕品天补课。吕品天也没二话,丢下一本《课课练》给她,正色道:“现在从头系统复习肯定不现实。你只要把每一课前面的例题弄懂,那么应付考试应该不成问题了。我研究过我们学校的考卷,老师特别喜欢从这上面找题,基本上后面的大题目都是这些例题衍化来的。”
季如璟听得目瞪口呆,双手抱拳,啧啧赞叹:“姑娘啊,佩服,你都会跟老师一样猜题了。”
她哑然失笑:“我哪有这么神,这些还是邹扬教我的。他说,考试就是这么回事,应对考试就要研究考卷,猜出出题人的意图,这样就无往而不利了。”
季如璟摇头,你们这帮怪胎,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思考问题的。
第 19 章
怕自己一个人无法给她讲清楚题目,吕品天约张奕舸一道复习功课。张奕舸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发现自己被人当奴隶使唤了,老大的不高兴。他没有太多的耐心,也极少有人能够面对季如璟在数学上出奇的领悟性有耐性。席慕容说她成名许久以后梦见数学考试还吓的大汗淋漓。季如璟在艺术上的成就或许不如她有天赋和才情,但对于数学的畏惧却是不分伯仲。
张奕舸在给她讲解了足有一个多小时的轴对称图形以后终于彻底放弃。他也不指责季如璟,自小的家教让他没有破口大骂的习惯,只是默不作声地放下她的《课课练》,然后自顾自地开始做自己的奥赛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