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 上+番外(45)
原来牧师是以这个借口发难将珍妮弗修女赶出修道院去的……
珍妮弗修女偏过头去,看着近在咫尺的黛西,她有一双海蓝色眼睛,望起来既像是晴空又像大海,那是与老修女如出一辙的眼睛。
她粗糙的大手努力抬起来去抚摸黛西的脸。
“你刚出生时也是这么看我的”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喘息了好几下继续说道“你拯救了我的灵魂……”
珍妮弗修女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她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有勉力维持的微弱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天……天已经黑了?”
再睁开眼睛时,老修女睁着一双失去焦距的双眼问道。
艾薇同样坐在床前,看着窗外的明亮天光,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卡尔小姐,您还在吗?”珍妮弗修女抬着着手在床边四处摸索找艾薇。
“我一直在。”艾薇连忙握住了珍妮弗修女的另一只手。
珍妮弗修女颤颤巍巍的拉起艾薇的手覆盖在了黛西手上。
“求您……求您收留黛西……”珍妮弗修女只觉得胸口有一把炭火在烧,每说一句话都要竭尽全力。
“留下她当女仆、不要让她……沦落到外面……当乞丐、当女支女……求您……求……”
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艾薇手上,手背因为用力而绷紧绷出青筋,即便已经是到了这般垂死的时刻,依旧没有放松。
“我会的!我会收留黛西,好好照顾她的。”艾薇连忙郑重的说道。
那只手微动了两下,终于松开,珍妮弗修女好像放下了莫大心事,放松的合住了眼睛。
“牧师呢?”艾薇推开门大声问道。
早已被请来的牧师一直等候在旁。
他熟门熟路的进去以后开始倾听临死之人的忏悔,涂抹圣油在耳目口鼻和手足上,并且喃喃祈祷对方上天堂。
黛西的双手紧紧的搂着老修女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发出嘶哑的哭声。
珍妮弗修女的葬礼在附近一个小教堂举办,那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葬礼,参加的人更是寒酸到只有五个,艾薇黛西和三个女仆。
黛西一身黑色的丧服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珍妮弗修女的离去给她造成了莫大的打击。
南希太太只好让黛西寸步不离地呆在自己身边,以免发生意外。
人太少了、也太寒酸了……
艾薇想,她生前帮助过那么多人,残疾的、年老的、还有小孩子,受她恩惠而活命的人数不胜数,如今葬礼上确只有这么寥寥几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其中只有一个痛苦流泪的黛西称得上是关系亲密。
这里住了一个人
她经历了地狱般的磨砺
却在竭力创造天堂
这是艾薇给珍妮弗修女选的墓志铭,她被埋在了小教堂后面的墓地上。
到头来,她的一生只有这寥寥数语。
艾薇将一束新鲜的白花放在了十字形的墓碑下。
“我们走吧,这个教堂离家不远,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来墓地看她。”葬礼结束以后,艾薇搂过小修女的肩膀轻轻的说道。
“我母亲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下地狱吗?”
“不!珍妮弗会上天堂,会有天使挥舞着白翅膀来亲自迎接她的灵魂,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忧愁……”
一行人渐渐走远。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地上的树叶和花瓣,也卷过墓碑上刻下的崭新字迹。
(珍妮弗·利特尔1741~1785)
………………
今天是西摩和福克斯会面的日子。
德文郡公爵夫人遵守了诺言,将二人安排在德文郡公爵在伦敦的一处宅邸中会面。
西摩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心中反复排练着过一会要说的话语,希望自己的筹码更大。
门开了,一个戴着深灰色假发、深蓝色双排外套的男性走了进来,他面容普通身材微胖,脸上只有一双浓黑色的眉毛称得上出彩,但整个人都散发着和蔼可亲的气质。
这使得所有人看到这个人时对他的第一感觉都是“这是一个脾气好、可以亲近的人”
这位辉格党的领袖私下里喜爱赌博、沉迷女色,还热衷于追求外国的时尚,个人生活十分不检点,在政治上的主张却又以激进热烈而闻名。
通过这些传言,西摩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偏向于严厉不近人情或是一个热情外向的人物,没想到福克斯却是这副形象。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下议院和伦敦国民特别是西敏区的群众中拥有极高的人望,演讲屡屡获得成功。
“日安,福克斯先生。”
西摩从沙发上站起来,郑重的向对方行了一个屈膝礼。
“日安,沃斯利夫人。”福克斯亦是脱帽点点向西摩问好。
福克斯并没有因为西摩现在臭名昭著而狼狈的处境而表露出任何轻蔑,至少表面上没有,
房间里面并没有仆人,他相当有绅士风度拿起桌子上的白瓷咖啡壶给两人倒上了咖啡。
“您觉得这个的怎么样?乔治亚娜特意在里面加了白砂糖和坚果碎块,她总是有一些令人惊叹的奇思妙想。”
西摩出于礼貌品尝了一口,然后夸赞道“这非常好喝,甜香浓郁,公爵夫人真是心灵手巧。”
“要论起哪里的咖啡豆最棒,还是圣保罗的最好,我也品尝过其他地方的咖啡豆,比如说安的列斯群岛和里约热内卢出产的,但那个味道我真的不想再尝第二遍。”
“也许是那里的气候和环境比较适合咖啡树的增长。”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神经错乱的认定咖啡对人体有毒,为此还特意找来死囚做实验,哈哈哈哈……”
按理说福克斯已经从德文郡公爵夫人那里知道了西摩的来意,但他却开始若无其事的和西摩聊天,从咖啡豆的口感、国王的异闻趣事一直聊到了对中国文化的看法,绝口不提正事。
西摩强忍着心焦附和对方的话题,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是个直白的人,如有冒犯还请见谅,福克斯先生,我今天和您见面是为了谈一谈关于我的丈夫沃斯利先生和……”
西摩有意停顿一下,将语调放得更为缓慢拉长音节说道“……英国首相波特兰公爵的事情。”
西摩企图在对方身上看到一些郑重的姿态和表情,比如说稍微坐直的身体或是动容的表情,这代表着对方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二人才有谈下去的可能。
令西摩失望了,福克斯一如刚才是笑呵呵的样子,没有一点点神情上的变化。
这是另一种不动声色,还是不感兴趣?千万不要是后者。
“您的来意我早已从乔治亚娜那里知道了。”福克斯说道。
“那就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福克斯先生,以您的聪明才智一定已经想到……”
福克斯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西摩的话。
“那也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沃斯利夫人,以您的聪明才智一定已经想到了我对这不感兴趣。事实上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只是碍于乔治亚娜的面子而已。今天是个好天气,我希望我们不要聊这些扫兴的话题,而是像刚刚一样谈谈话聊聊天,然后愉快的互相告别。”
福克斯每说一个字西摩心中的失望便多一份,面上虽然依旧镇定从容,掩在裙摆下的双手却忍不住捏到指尖发白。
“我相信您不会对首相的位置无动于衷。”
西摩直视对方认真的说道“波特兰公爵占据着首相的位置却毫无建树,国家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掌舵手、内阁需要一个才华横溢的领头人,福克斯先生,而这个人选非你莫属。”
“你真是太高估我了。”福克斯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
身为仅次于首相的外相,他经历的阿谀奉承之言数不胜数,岂会被这几句话打动。
“内阁的权利如今由您和诺斯勋爵分享,您甘心吗?我们的国家是经由艰难无比的光荣革命才拥有了今日,绝不能再将所有的权利交回到国王手中,那将是可耻的倒退!而诺斯勋爵不过是仰仗身为国王的童年好友,当初居然也能做到首相的位置上!他当初丢了整整一个州的土地,结果一个轻飘飘的辞职就抹去了他所有的惩罚,没过多久便又重新回到了内阁,甚至担任内政大臣,我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如果再在议会呆下去会给国家倒成多大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