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 上+番外(14)
站在桌前沉思了片刻，艾薇下楼叫上贝蒂和她她一起去小镇外散心聊天。
远方的小山坡下有一棵枫树，正值秋季，火红的枫叶压满枝头，几只云雀在树上啾啾鸣叫，太阳已经西沉，金红色的夕阳从枝叶间透来，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艾薇在树下站定，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做出一副忧郁的表情，“贝蒂，你知道吗？只是因为我捐了钱给修道院，所以他们就来连手找我麻烦，你额头上的伤也是他们打的吧。”
贝蒂一向热情爽朗，此刻也又愤怒又伤心，“牧师宣布了这件事以后，夫人和两位少爷就非常生气，只是在教堂碍于面子没有表露，刚一回到屋子里，就开始咂东西骂您，我的伤口是他们是扔书时砸到的。”
“我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对我，难道我这几年少给他们钱了？”
艾薇说这话时七分愤怒三分无奈，听起来就像是一句讽刺的反问，就算万一事实和艾薇想的不一样，贝蒂发现破绽，也可以用谎话圆回来。同时艾薇还紧紧盯着贝蒂的脸色，害怕她露出惊讶的样子。
幸好没有露出马脚，贝蒂咬牙切齿的说“他们太没良心了，这几年两个少爷的学费、卡尔夫人食住行的钱可一直都是您寄给他们的。”
居然真的是这样！
那两个人渣居然能一边理直气壮的鄙视真艾薇一边用她的钱！还有艾薇的母亲，一边口口声声对不起她一边无视双胞胎对艾薇的嘲笑讥讽！
艾薇气得直接靠在后面的大枫树，盯着西沉的太阳发呆。
“您怎么不说话了？”贝蒂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修道院而己，她们每天连饭都吃不饱。”随口编个理由，说这话时艾薇眼睛还在一直看向远方。
贝蒂看向艾薇，她的瞳孔里清晰倒影出艾薇的面容，她突然深呼吸，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步走过去，给了艾薇一个狠狠的拥抱。
“您千万不要把两个少爷的话放在心上，艾薇小姐，当初如果不是您救了我，又帮我父亲还了债，我早就被老鸨骗去当了女支女，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您更好的女士，在我眼里，您就是最高贵的人，如同堕落人间的天使。”
艾薇错愕，没想到贝蒂与真艾薇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
紧接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心虚和同情便席上心头。
她不是艾薇……
那个站在父亲的坟墓前泪流满面、为了养活家人去当女仆、在母亲的哀求下去当情妇、帮助贝蒂摆脱老鸨的好姑娘早就死了。
在大雨磅礴的小旅馆里，因为发烧和荒谬的放血疗法而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人世间，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小心翼翼的掩饰一切破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最最荒谬绝伦的是这个事实无人知晓，在所有认识她的人眼里，不管是血脉相连的家人还是贴身相伴的女仆，“艾薇·卡尔”还完好无缺的活在这世间。
艾薇也反手紧紧拥抱着贝蒂，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她认识的那个艾薇小姐早就已经离开这世界了。
但不行，理智压过情感。
这是个愚昧的世纪，就在几十年前还有女性被当成“女巫”斩首，借尸还魂太过匪夷所思，她怕被当成恶灵附身，也怕被当成疯子送到精神病院。
对不起，艾薇·卡尔……
第13章
艾薇越发不愿意的待在卡尔家里了，以前一个星期中有两三天是在家的，还会和卡尔夫人说说话，现在几乎天天去修道院帮忙，或者是去找玛丽安娜姐妹们玩。
后来再去修道院的时候，珍妮弗修女看见艾薇来也没有什么表情，和平常一样，是一副僵硬冷漠的棺材脸，不过那天走的时候，把艾薇叫到了自己房间，递给了她一盒蕾丝边和一盒小蛋糕。
“这些蕾丝是那个生了孩子的女人编的，她要我转送给你，你可以拿去装点裙子。小蛋糕是小修女做的，味道还不错，她希望送给你吃。”
珍妮弗修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干巴巴的，眼睛也没有看着艾薇，可能是只擅长教训别人，不擅长说这种温馨的家常话。
“请代我谢谢她们。”艾薇接过这两个盒子的忍不住微笑起来，觉得一团污糟的心情变好不少。
本来艾薇捐钱给修道院是一件隐蔽的事，后来牧师在教堂宣布这个消息，倒是让艾薇小小的扬名了一把。
就连去玛丽家时，两姐妹也非常好奇的问修道院情况，艾薇就挑挑捡捡的告诉她们一些事。
“那里面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活不下去的的女人，有一个手臂残疾的、没有办法干活的女人，还收留了几个小孩子，有的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有的是被家人抛弃不肯养。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刚好碰到约翰医生在给一个女人接产，后来熟悉了以后，那个女人就说了她的事情”艾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的丈夫本来是工厂的工人，她还给一个裁缝打下手赚点零钱，日子虽然穷苦，却也过得下去。两年前她的丈夫却在工作时断了腿，厂主看他干不了活就把人赶走了，那点积蓄花光，生活又无以为继，最后男人只好落得乞讨为生，女人就想办法到处打点短工，没想到后来又怀了孕，没有人雇佣她，听说珍妮弗修女收留穷人，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安娜听得一阵唏嘘，安德卡先生是远近闻名的有钱人，她从小就是富家小姐，虽然听闻过穷困卑微的故事，却也觉得那些非常遥远。
“真可怜，偏偏在这个穷困潦倒的时候怀孕。”玛丽说。
“但那个女人说，这已经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了，在她上头还有两个，头一个五岁的时候得了天花去世，第二个则是孩子父亲刚刚断腿那会，她没空去照料，孩子年龄小到跑，有一天晚上没有回来，她找了大半夜，最后在下城区的一条臭水沟里面找到两只带着血迹的鞋和一只胳膊……”艾薇还记得那个女人提起过去的事时死死捂住嘴巴，却又忍不住呜咽出声的样子，让人看了满心酸涩。
房间内寂静无言，安娜玛丽均是一副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艾薇注意到自己把气氛搞糟糕了，说道“幸好现在上帝保佑，她这个孩子非常健康。喏，你们看这个”她说着把自己裙摆边上镶嵌的蕾丝给她们两个看，“非常好看，对吧！这个蕾丝边是她织好送给我的，后来她还说打算开春的时候去伦敦再去找以前认识的裁缝打零工。”
玛丽开口道“我从前也听人说过珍妮弗修女收留了一些女人，但从来不知道那些人的生活境况居然这么艰难，真是让人感叹。”
“以前也偶尔见过那个修女，当时只觉得她严厉冷漠，没想到她私底下却如此品德高尚，连续十几年救济帮助那些穷苦人，可见要了解一个人的品德要看他过往都干了哪些事情，而不是社交场合表面礼仪风度。”安娜摇着扇子，一阵感慨。
“怎么突然说这个？”艾薇问。
安娜郁闷的提起了她的逼婚日常“妈妈前两天听说卡罗琳夫人家来了亲戚，是一位风度斐然的年轻绅士，就整天的唆使安德卡先生去上门拜访，听说对方收入不菲以后，就在我们面前把他夸上了天，说从道德品质到风度气质都无一不好。上帝知道，妈妈还没有和那个人见过面！”
安德卡夫人自从小女儿也进入社交场合以后，就把嫁出去两个女儿当作人生的头等大事，不止一次当着客人的面唠叨。
虽然有了一百英镑，但修道院财务危机犹在，没有了教会的拨款，这些钱也只不过勉强够两三个月而已，毕竟除了食物还要买过冬的炭火棉衣，珍妮弗修女命今她们纺羊毛、织蕾丝来贴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等熬过冬天以后，只好赶她们去伦敦。
没想到这次拜访却无意中解决了修道院的危机。
拜之前讲的那些故事所致，后来安娜和玛丽将她们的零用钱都捐给了修道院，还说动了安德卡先生捐了二百英镑。
安德卡夫人则在社交场合上四处炫耀自家丈夫的慈善之举，两个女儿的温柔心肠。
“哦~，你们不知道那些女人小孩有多可怜，有有残疾或是怀着孕，每顿只能吃炖土豆和黑麦，我的玛丽和安娜听说了以后，亳不犹豫就把自己的零花钱全捐出去，我家先生也捐了一大笔，他回家以后跟我说，那些女人一个劲儿 在胸口画十字，念叨着上帝保佑我们。”她得意洋洋地摇摇扇子，向四周的夫人小姐继续吹嘘道“其实她们何必如此，玛丽活泼善良、安娜温柔大方，对待别人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