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颠簸飘荡到踏实落地,终于尘埃落定。
现在,任务圆满结束,他能看见小姑娘垂下的眼睫,还有抬起眼皮时温柔万顷的眼神。
仅仅一个眼神而已,却让他生出了两人相伴直至到老的错觉。
不知道抱了多久,在手臂发麻之前,云昭抽回手,而后想到自己突然的消失不见会给蒋巧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褚澜川给她拿来手机,让小姑娘给同学一一报个平安。
摁开开屏时,照片上男人挺拔的背影落入眼帘。
他毫不掩饰地低笑,故意拖着腔调问她:“这么喜欢我啊?”
可不是嘛,在见不到他的时光里,设置成屏保的照片儿纯粹属于睹物思人的做法。
“才不喜欢你呢。”云昭故意说反话,最后没憋住噗嗤直笑。
褚澜川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是吧?不喜欢还要时时刻刻想着我,是不是相思入骨了,嗯?”
云昭不明白男人是怎么镇定到脸都不红一下说出这种话的,恶狠狠承认说:“喜欢你,喜欢的快要死了。”
这时候褚澜川就像家里迷信的老人,非要更正说:“小姑娘别天天把死挂嘴边。”
出生入死,才明白活着能看见这艳阳天有多么来之不易。
“知道了,叔叔。”云昭嘴边挂着得意的笑容,把尾音的两个字咬的很重。
她说完,还伸脚隔着被子踢男人的腰腹,比直白更吸引人的是若有若无的朦胧。
现在的云昭明媚万分,恨不得夜空所有的星星都落进她眼睛里,闪着璀璨的光芒。
“别乱动。”他愣了半瞬,压制住少女纤细的小腿。
她的小腿还有伤口,全是被小石子划开的伤痕,说疼也算不上,只是瞧着触目惊心。
云昭蹙眉,担心地问:“会留疤吗?”
“应该不会。”
“万一留了疤,我就去纹身......”云昭放下手机,撩开被子指着手上的位置,“在这里纹一株蔷薇花。”
病房里开了空调,冷气登时游走在腿侧。
他喉头微动,笑容意味深长,惩戒似的弹了下她脑门儿,力道很轻。
最后使出哄小孩儿的语气:“别想有的没的。”
“哥哥不喜欢吗?”云昭作祟地拉近他视线。
很小的一颗纽扣,捏在指间很滑,像小朋友在剥开水果味儿硬糖的糖纸。
褚澜川握住她的左手,很轻地放在被子下,话语间却是不容置喙:“等伤好了,有的你哭的。”
.....
“褚澜川,你,你——”云昭被他的“粗鄙之语”急的说不出反驳之话来,只能支支吾吾道:“你这是波及伤员。”
谁知他也放柔了姿态:“是,我也是伤员。”
这算是撒娇么?!这哪儿顶得住啊......
云昭面红耳赤地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不折腾了,每次都是这样,小姑娘狐狸尾巴刚露出来,就会发现。
在医院待了两日,各项身体指标恢复正常后,云昭才跟褚澜川一起回了在榕园的家。
夏天的夜晚浓云蔽月,空气里燥意不见,刚出医院,就能把人热的融化。
所以一回到家,云昭就收拾好睡衣准备洗澡。
她前脚刚进浴室,褚澜川随后很自然地进来,顺带带上了门把手。
云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脑子里有了飚速的想法,难以启齿道:“我伤还没好,不能在浴室.....”
后面那个字被她很小声地隐去。
他耐下性子,给这只小刺猬解除警惕,一本正经地说:“不动你。”
怎么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这么勾-人?!!
云昭彻底失语,等待着后文,应该就是就想简单洗个澡吧......
瞧见她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倒是精彩的很。
褚澜川轻笑了声,解释说:“你腿上的有伤,洗澡不方便,不能沾水。”
云昭呼出一口气,觉得总算不用试图看见凌晨五点的黎明了。
刚松懈下来,男人就拉近了两人距离,二话没说,神情专注。
裙子的蝴蝶结一抽就散,她肌肤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心里也是不上不下的。
开关旋开,他调好温度,特意比平时自己洗澡调热了许多。
直至水声渐渐,她一噎,心想这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云昭仰着头,能看见镜子里他侧脸的轮廓,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让小姑娘转了个身,明明正经十分,可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令人心跳加速。
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她退无可退,单手撑在墙面上,任由水流淌下。
褚澜川抽了件干净的毛巾,很轻地擦拭着,用五分钟给她简单地冲洗了下,最后蹲下身擦干水渍,小心翼翼避开了小姑娘腿上的伤痕。
“好了吗?我自己来吧......”被伺候的有些不好意思,云昭拿过浴袍,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褚澜川将下巴搁在她小巧的肩头,将浴袍带子穿梭好,啄了下她的耳垂。
被宽大的浴袍裹着,她像蜗牛缩进壳里,身体发出小小地颤-栗。
“果然还是小孩儿。”褚澜川弯唇,神情和煦:“亲一下就脸红。”
云昭恨不得原地爆炸:“......”
虽然这时候的褚澜川集万千温柔于一身,但云昭还是很细腻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似乎这两天他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在她面前也只能说是强颜欢笑,从来不把负面情绪放到明面儿上。
收网行动结束后,他眼底的阴霾就没散去。
云昭缓缓吐出一口气,明白很多事情不能感同身受,可心疼他也是真的,不想看着他一个人独自在苦闷里沉沦。
十三岁时,恨不得快一点长大,才有替他分担的能力。
现在面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一切的褚澜川,她又变得笨拙起来,手足无措,很是稚嫩。
头发往下滴着水珠,她打开吹风机,滚烫的风在耳边呼啸,稍微一个分神,耳边薄弱的皮肤就被烫的疼了一下。
......
给小姑娘系好浴袍带子后,褚澜川就快步从浴室里出去,气压低沉。
因水花的飞溅,他的裤脚和衬衫下摆免不得遭殃,浸润了一小片。
褚澜川自如地拉开家里的冰箱,随手打开一听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后,啤酒的拉环被他攥在掌心。
云昭把头发吹干才从浴室里出来,还没来到客厅,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她讶异了下,褚澜川是一个人在喝酒吗?
男人靠在沙发上,衬衫纽扣松了两颗,捏着啤酒易拉罐的手青筋浮现,像蜿蜒的图腾。
去大理的这段时间,他许久没有理发,所以发丝长至遮住眉峰,给周身的气质平添几分颓郁。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他有正式在编资格的那个晚上,他被警局的同事灌了很多酒,也是这般,醉意攀升,唇色潋滟,却话少到沉闷。
他无疑是个很有酒品的人,跟她喝醉的撒泼不同,这时候的褚澜川就是高悬的一轮明月,举手投足都超离凡尘气息。
小姑娘走过来,细声细气提醒他:“少喝点,要不然头疼。”
说完,云昭就准备给他去倒点蜂蜜水。
褚澜川起身,握住她手腕,强势且不可回避。
云伽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萦绕,在这世上坦坦荡荡了半辈子的男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被最信任的并肩战斗的伙伴背叛。
甚至,褚恒开枪射击的时候,内心肯定有过动摇,挣扎如一条条密线,让他痛苦地做出抉择。
可这个抉择一做,随之埋没的是数十年的真相,道德审判成为了压在褚澜川和母亲两个人身上无法逆转的大山。
眼睛看到的一定是真相吗?
未必。
但褚澜川相信褚恒这么做,即使知道后果也不会后悔。
问心无愧,又何曾后悔?
云昭感觉的到他的动容,人世间向来没有什么无坚不摧,只是未到苦楚,不到那般田地而已。
同样的,小姑娘用细腻的掌心遮住他双眼,他细密的睫毛跟小刷子一样,在掌心流连。
她学着他,像是在施什么魔法,一字一顿道:“你也忘掉。”
心头厚重的堆积残雪在这一刹那雪崩。
暖阳照下,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他这几天的沉重被轻松治愈。
她甜甜地笑着,唇角梨涡盈盈:“好歹是陪你出生入死的人,我是不是也算你的战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