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抱着他手臂,男人的手臂精瘦有力,却不是光洁的,因为隔一段就能感知到伤疤的存在。
那是他在警校,或是执行任务期间留下的勋章。
这样的伤疤专属于铁骨铮铮的褚澜川,如巍峨青山傲然两岸。
她触碰的还只是手臂上,其余的位置指不定有多少累累伤痕。
到头来,云昭觉得她还是不够了解褚澜川,他的伤疤、他的过往,因为他的闭口不谈而让她一概不知。
他肩负最荣耀的事业,可同样是凡夫俗子,也是血肉之躯,每一次的受伤怎么可能不痛不痒,每一次的脆弱怎么能全靠自己来扛......?
她闷声,瞳孔如大理大雨后湿润的砖瓦,“褚澜川,我想听你讲你的故事,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姑娘如此低声央求,他一直以来坚固不催的铠甲就此土崩瓦解。
褚澜川抬起手背,遮住了温柔的月光。
他陷入黑暗才能保持神智的清明,那些的痛苦他一旦诉诸,就是让云昭与他一同承受了。
“不要拒绝我......我求你......”她不撒手,话音铿锵。
长吁一口气,褚澜川望着夜幕四合,温和说:“好。”
“我小时候长在类似军区大院的地方,挺混的,我爸说我跟他小时候性子一样,属于那种倔强又不服输的。十四岁之前,我三头两头打一回架,别人家都快把我们家门槛踏破了,当然不是来我们家吃饭,就是找上我们家理论,当然,那个年纪的男孩不听劝,谁也管不住。”
云昭咯咯直笑,她想到褚澜川也有灰不溜秋被家长拎到别人面前道歉的时刻就很滑稽。
他顺着她长发,声音贴着耳廓:“我小时候不懂事,在我爸卧底潜伏、生存在刀光剑影里面时,我却总觉得是他不挂念我这个儿子,所以更加为所欲为,弄得我妈很头疼。”
“那时候我爸一直待在缉毒一线,他一直对我缺少陪伴挺愧疚的,4.30那个案子是他计划内接受的最后一个任务,只要这个案子能顺利结束,他就可以退下来。”
可惜没有,他不是在鲜花掌声中对着国旗敬礼,而是永久地葬身边境。
父子之前,还有太多的话没说完。
但褚恒生前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澜川,你长大了不一定要做英雄,但要做个迎着白昼而生的人。”
一生坦荡,一生无畏。
现在的他,或许能完成褚恒的心愿。
褚澜川定神,眼含热意:“我们昭昭,也是迎着白昼而生的人。”
这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啊!
云昭手指捏成拳,放在心口处,说:“褚澜川,我陪你。”
他鼻息一窒,心里是夹心馅儿的蜜糖,一戳一下,软的糖汁四溢。
“陪我做什么......?嗯?”
陪他等一个真相,陪他在这红尘里坚守,陪他漫漫余生。
少女双眼迷蒙,指甲嵌在肉里却感知不到疼痛。
她说:“陪你等天亮。”
从警这么几年,他从蛛丝马迹里寻找真相,也见识过人性的险恶,却只在这一刻,觉得大理的黑夜亮如白昼。
-
中缅边境,所有环节如密不透风的堡垒,工厂里环境复杂,正在提取制作冰.毒的主要成分。
瘦猴贼兮兮汇报说:“老大,这批货肯定行,交接好了,过几天上路,中转江城。”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他按灭烟头,似乎对目前的进展还算满意。
“那个警察怎么样了?”
瘦猴目光闪烁,他知道目前Caesar失势,境外到境内毒品交易还得仰仗云伽。
云伽没有自己的名字,他自小只有个双目失明的母亲,十岁就开始偷抢,这个名字是他跟了警察口中的“山鹰”后,云桉亲自给他取的名字。
云桉能让他姓他云,就代表云桉差不多把他当半个儿子在养了。
可是谁都知道,那场大爆炸后,云桉连尸首都找不到,唯一的亲生女儿也下落不明。
云伽幸存下来,继续接管马来、缅甸一带的事务。
所以在大家心中,他是合格的继承人,有足够的信服力。
“那个警察在医院,但看样子醒不过来了......”瘦猴支吾着:“当初看这小子就觉得怪怪的,果然他妈的是个诱饵。”
谢钊潜伏的半年内,跟瘦猴表面交情不错,但核心的业务云伽没让他碰过,尤其是毒品的押送,云伽在这上面很小心,每次都要亲自确认。
冰凉的物件抵上了瘦猴的脑袋,他吓的立刻跪下,抖着嗓子说:“伽哥......老大,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子是那路子的,我什么也没跟他透露......”
云伽收了枪,看着新一批的成品就晃了下脖颈:“这么说,我还挺后悔。”
他拿出一旁的注射剂,眼见着要往瘦猴皮肤里钻。
他冷笑着,没有犹豫地对瘦猴打完了一管,嗓音淬着寒意的蛊毒:“后悔没让那个卧底警察感受一下注射冰.毒的滋味......”
要不然怎么能效仿的来云桉呢。
云桉可最会折磨人了,他还不及云桉的万分之一。
瘦猴双目失神,抖着肩头跪在地上,看样子是站不起来了。
云伽从他身边绕过,对手下人吩咐说:“拉下去把舌头割了吧。”
身边人点点头,像拖尸体一样把人拉进屋子,云伽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拿着钥匙,云伽独自去到顶楼天台,凌晨的天空,边际是铅灰色的。
杯中晃荡着醉人的红酒,跟血一样的颜色,很能令他愉快。
Caesar大权旁落,又被严密监视,已经是一枚废子了,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尝试跟谈家二公子联系,企图让谈厌为这些交易提供可靠的庇护伞。
谈厌是个油盐不进的,他厌恶Caesar,自然对云伽抛出的枝头没有任何兴趣。
但交易这事儿急不得,人都是趋利性生物,他相信谈厌会跟自己合作的。
喝完红酒,云伽走进卧室,没开灯,凭着感觉摸到那一方相框。
那是他留着的唯一一张合照,照片里的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左手拿着镇上买的棉花糖,右手被他牵着,毫不露怯,嘴边蕴着甜甜的笑意。
但是都是过去了,从他选择诱导那场大爆炸的发生,他就是个背叛者。
是了,云桉可以一手掌控的,他同样可以,至于所谓的妹妹......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只有成为主宰者,才能不会任人摆布。
云伽把立着的相框压下,如同压下过往灰色的回忆。
-
大理的清晨,枝头的鸟儿低语,扑棱着翅膀从树枝飞到电线杆上。
云昭转醒,发现自己居然依偎在褚澜川怀里。
男人的手臂压在她腰际,身下半分都挪动不得,小姑娘不懂,清晨的男人会有多么撩/拨不得。
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缓缓的,冲他眼睫吹气。
他睡眠浅,见小姑娘这么不安生,喉头一动,把她抱的更紧。
云昭脑子里像烟花炸开,涌上瞬间的绚烂,身体更是僵的不敢动,明显感知到了什么,稍稍抬腰。
耳根子却红透了,暗想着他肯定是故意的。
难得,褚澜川起床时还泛着懒洋洋的气息,他惺忪着说:“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没有任何预兆,浴袍下滑,他拿起旁边的短袖,准备往头上套。
云昭尖叫一声,慌忙之中捂了眼。
怎么能一茬还比一茬过分......?!
但她必须承认,她看见了形状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比想象中还要劲爆。
他穿衣动作很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所以在少女捂眼的瞬间,短袖长裤就熨帖在了身上。
褚澜川扯开她捂眼睛的十指,嗓音含笑:“还不睁眼?”
她真的是太不争气了!!!
云昭同样去卧室换上裙子,走出去时发现褚澜川不在屋内,而窗边镀了一层金闪闪的光芒。
她眯了迷眼,站在窗户前,朝阳露出了头,从云层里投射下耀眼的光线。
一连几天雨之后,今天的大理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褚澜川去楼下带了两份早餐上来,从昨天开始云昭就觉得很不真实,但现在的烟火气是真真切切的。
这一切不是十三岁时的瑰丽梦境。
“来吃早餐。”他打包了两份蟹黄包,还端了份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