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吻玫瑰(21)
江绵竹呆呆地看着那抹白色的背影,心里闷闷的。
她深深地闭眼,再睁开,转过头,看着少女,轻轻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细细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清澈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卓玛。”
“姐姐,我喜欢你。”
江绵竹将少女拉近,一把抱住她细弱的背脊,轻轻温和地回:“我喜欢画画,你也喜欢,所以我也喜欢你。”
她轻轻地念着“卓玛”这个名字。
藏语中的含义是仙女。
明明她们从未见过,可此时她抱住她的背脊,竟觉得心中有奇异的安稳。
又这样在村中养了好几天伤,手臂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她也没再看见过那双如鼠般恶狠狠的眼睛,仿佛那只是一场噩梦。
村中的人恢复安稳,日子平和地划过这片绿意中的村庄。
卓玛也暂住在王阿婆这里,他们互相作伴,卓玛很有灵气,她很喜欢她。
她教卓玛画画,画树画人画鸟,画看不见的热风画听不见的绽放,画到快要热泪盈眶。
她是从什么时候忘记她要当画家的呢?这是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她没有资格。
三人在这个村庄里蓄满了无数的生气。就在江绵竹决定向队长交代修铁路的计划劝说的那一天晚上。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又梦见了那双恶狠狠的如鼠一般的眼睛,但是在暗中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如锋刃将偌大的黑暗撕开一个裂口,可那双鼠眼又死死地盯着她,她重新陷入黑暗里。
心慌,心悸,她浑身炽热,在噩梦中醒来。
灼热的刺痛感从皮肤表层传来,举目四周,烈火熊熊,木质房屋噼里啪啦地燃烧,火焰在风中愈加疯狂,就要吞噬一切。
江绵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床的一角已经着火,将黑夜映衬得亮堂堂的。她叫醒了身旁的林薇,一同向外面跑去。
右脚的皮肤又有火辣辣的灼烧感,她看着火海,心中一片绝望的悲拗。
跨出卧室的一瞬间,身后巨大的木柱应声而塌,热浪袭来,她脚下一个趔趄,头发触到了身旁的火焰。
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弥散开来。
她听见很多杂音,很多喧闹的争吵声。
“……起火了,救命!……”
林薇用手去扑她燃烧着的头发,头发的火被熄灭,她们走到了楼梯口,江绵竹推了一把林薇,林薇急忙下了楼梯。
林薇着地的那一瞬间,身后的木质楼梯轰然倒塌。
江绵竹捂住口鼻,浓烈的烟气呛得她眼泪直往下掉,她再次钻入火海,走向王阿婆和卓玛所在的卧室。
而地似乎在摇晃,她整个人快要被极高的温度给烤化了。
身后关驹晖和林薇的嘶吼声刺破长夜。
“……姐,姐,姐,救我姐啊!!!”
第16章
王阿婆和卓玛所在的卧室前方已经横亘了好几根燃烧着的木棍,火焰噼里啪啦愈燃欲盛,挡住一大半的去路。
江绵竹喉管里现在已经吸入了不少烟气,又痒又痛,她艰难地绕过那些火棍,一步一步靠近那间卧房。
汗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倒阻隔了一点火星。大火中烟尘火星满天,视线模糊。走到那间的卧房门口时,她的后背被无预兆掉下来的一根小木棍砸了一下,一阵沉闷的疼痛,疼得她直龇牙。
进屋一看,王阿婆和卓玛正互相抱着躲在墙角,卓玛那双大而亮的眼睛一看见她,就开始往下掉泪水。
她带着哭腔:“绵竹姐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江绵竹长腿几步迈了过去,一把把她的头抱在怀里,安慰道:“不会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就算没人来救,姐姐也会救你出去的,不怕啊不怕。”
她看了一旁平静的王阿婆一眼,慈祥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平静。江绵竹心中一痛,脱下自己的外套,眼睛扫过了床头的那只水杯,快速抓过,将水杯里的水倾倒在上面。
她哑着嗓子开口:“婆婆起来吧,我们出去。”
王阿婆看了看四周,她们已然被火海围困,无法出去了。
她安详地笑,摇了摇头:“先带卓玛。”
浓烟滚滚,呛得她眼泪快流不出来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她知道火灾中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被烟呛得活活窒息而死的。所以,她咬了咬牙,抵住手腕的虚浮无力感,将那外套硬生生撕裂,分为三块,分给她们,捂住口鼻。
强拉着她们,躬身往外走。
步步艰难,身上也有难忍的灼烧感,走出房们,入眼是一片火海,将她们的去路堵得死死的,回头一看,大红色的窗帘在风中肆意燃烧,灰烬洒落。
江绵竹的心沉重地跳动,想到竟要死在这种地方,只觉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与不甘心。
被呛出的眼泪肆意爬满脸庞,淌过嘴唇,又苦又涩。
她听见外面林薇和关驹晖的嘶吼声,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听得她心也快疼到停止跳动。
她深深地闭眼,长长的眼睫毛不停地颤抖,眼泪泪从眼角流出,淌在脸上,带来些微冰凉。她紧紧握住王阿婆的手,又把卓玛圈在怀中,自己则感受着最炽热的温度。
约莫过了十秒,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房屋一整个坍塌。他们全都向前扑去。
疼痛,麻木的疼痛袭来。江绵竹艰难睁眼,却瞧见前方被两个横梁顶住,隔出一条一米宽通向外面的路。
她忍着疼痛,护着王阿婆,牵着卓玛,奋力朝那片清风吹入的洞口跑去。
风吹得火势更加旺盛,似乎不到几分钟就要把这栋偌大的木房燃为灰烬。
在走了十多米,离出口仅有五六米的距离的时候,卓玛脚下被东西一绊,直直摔倒,细小的手从她的手中脱离了出来。
江绵竹脚下一滞,烈火逼近,手臂的衣服被烫出一个大洞,皮肤传来极强的灼痛。
她咬了咬牙,继续护着王阿婆向前走。
那五米的距离,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才走到了出口。
她瞧了眼,夏夜里的星星满天,她看着最亮的那颗,悲凉地笑。
伸手将王阿婆轻轻往外一推,长吸一口清澈的空气,自己又重新转身,朝那块已经被封住的火海里走去。
林薇关驹晖哭着靠近喊着:“姐,回来啊,姐,回来!”
她第一次流这样多的眼泪,在临死前,这样想来也算痛快淋漓。
她扯着要被撕裂地嗓子,对着火海大喊:“卓玛!”
“卓玛,你在哪里?!”
“姐姐。”虚弱低哑的声音从她们刚刚出来的那条路传来。
前路已经被火挡住,四周的木柱皆是摇摇欲坠,一旦坠下便可以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她绕了很长的路,最后几乎是爬着到了卓玛所在的那一小块角落。
卓玛用她那块早已被烤干的衣服碎步捂着口鼻,大眼睛对着她颤抖地眨眼,火光中可以映出她耳垂边的一大片血迹。
江绵竹已经吸入了太多浑浊的烟气,头很昏,四肢无力,她抱住卓玛的头,眼泪一瞬间,倾泻而出,心痛得快要窒息。
她低低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答应你的没能做到,没能救你出去。
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她昏倒过去。
而最后脑海中浮现的那张脸是许萧的脸。
她迷糊不清地想:都说临死前,最在意的人会浮现在脑中,走马灯,将剧情重演。原来是他么,原来是他……
原来那个人是他么。
第一口夏夜的凉风吸入肺中的时候,她呛了一口气,缓慢睁开眼,入眼的是他流利的下颌线条,下巴和脖颈绷紧,是一条漂亮的弧线,下巴尖汇聚起一滴一滴晶莹的汗水,缓缓流下,滴落在她的眼角,极湿极凉。
她双脚离地,虚踩在空中,细细的手臂环在他坚实的背脊之后,被他横抱着出了那片火海。
她艰难地扯着嘴角笑,许萧,他真的来了啊,还是只是她在做梦。
目光透过许多丈量黑夜的空气,看向了身后的那片火海,所有的木柱全都坍塌,熊熊烈火,燃烧不息。
抱着她的那双手很大很有力量,她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他露出的脖颈,喉结旁,锁骨旁全是晶莹的汗滴,她甚至能听见他深重急喘的呼吸,温热温暖,让夏夜的凉风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