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乐扭头,叼住捣乱的手指,故作凶狠地瞪他。
栾千和摇晃手指,连带着也摇晃了栾乐的脑袋。他极配合地惊讶,道:“咬这么紧实?”
“对,写作业的栾乐,超凶!”
“哈哈,”栾千和笑她:“那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栾乐条件反射去捂,却还是被栾千和扫过一眼。发现栾千和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栾乐羞耻地要与栾千和拼命。
栾千和讨饶:“哥哥刚才虽然看见了什么,但是哥哥不说。”
“哥,你不要捣乱。”栾乐控诉他,“我是在预习新课程,明天就要开学了。”
栾千和轻声道:“明天哥哥也要去住校了啊。”
栾乐不舒服地皱眉,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道:“你那个高中很难考,我当然要加倍的努力学习。”说完,她自个觉得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书本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所以,别再打扰我!”
“好啦,哥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栾乐屏气凝神等着,然后她听见栾千和难得犹豫,他问:“你——喜欢我吗?”
栾乐有些顿愣,她定定看向栾千和。两人对视,栾千和不自在地别了一下眼,待视线重新回至栾乐身上时,他像是鼓足勇气般,冲她微笑。那是少年遇见了心爱的姑娘,一个饱含期待的羞赧笑意。
栾怀开曾在丧礼上说,他对不起栾乐。
其实无所谓谁对不起谁,每个人都不过是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上行事。他身为父辈,见不得家中两个血缘小辈厮混在一起。而他的手段也十分干净利落,在栾家爷爷的强压干涉之下,他没能对栾乐采取措施,便送走了栾千和。
无论从何种角度分析,该被送走的都应该是栾乐才对。大抵是栾家爷爷活得岁数大了,满不在乎地任性起来,护了她一把。遗憾得是留下来的栾乐,并没有活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是致·郁·系啊(敲黑板)
第6章 第三日(2)
栾千和走后,栾乐彻底成为了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司机欺负她,每日上学总卡着时间,害她迟到几分钟。放学则又会晚一些,或者索性声称接不到人,自己先回了大宅。
彼时正值秋冬交际,雨后更显天凉。栾乐蜷成一团,哆哆嗦嗦地走夜路。栾千和给她打电话时,她把手缩进袖口里,两个拳头颤巍巍夹住手机,和他聊天。
她说:“哥,S城今天好冷啊。”
栾千和笑她:“那怎么还不回家。”
栾乐道:“陪陌陌嘛。”开口的瞬间,她眼前升出一小片熟悉的白雾。
往昔有段日子,在很久很久之前,阳佟交不起采暖费,晚上睡觉时她只能紧搂着她。阳佟的手指冰冷,抓着她冰冷的手,两个人都没有一丁点儿的热乎气。阳佟有时会哭,泪水打到栾乐的脖颈上,初开始还有温度,但很快也凉透了。
那时的栾乐认为,活着无外乎都是煎熬和痛苦。不过后来她受栾千和庇护,又改变了想法,觉得活着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栾乐隔着无线电波与栾千和汇报行动,她面上装作无事,嘴里说一切安好,但心中却又迫切得希望栾千和能出现在自己身边。她并不想他,但她怀念他所能带来的那种温暖和无忧。
直至挂掉电话,栾乐才又回归到残酷的现实里。
她与栾千和保证自己会按时回家,而事实上,她大概还有1-2个小时的路程要走。栾乐原地蹦了蹦,双脚已经冻得麻木,几乎没有知觉。
“冬天来得太早了。”她嘟囔了一句。
一旁有人接话:“那是你穿得太少。”少年按熄了指尖的烟,恶狠狠勾住栾乐的脖子,道:“小祖宗,我来送你回家呢。”
栾乐一股脑被他塞进后座,书包砸在脸上,疼得眼冒泪花。
借着车内昏暗的光,栾乐试探地喊他:“唐铭?”
“嗯。”少年满不在乎地应。
栾乐犹疑道:“是我哥叫你来的?”
唐铭恶意地笑:“不,是你家‘保姆’叫我来的。”
栾乐暗暗想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揶揄自己,便拒绝再和他搭腔。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她有些昏昏欲睡,脑袋枕着书包,快要睡着时,却又听唐铭爆了句粗口,一件烟味的外衣直接甩在了她的脸上。
栾乐惊醒,道:“你干什么?”
唐铭也嚷:“你好端端睡什么觉?!你睡觉我他妈能不给你衣服盖吗?”
栾乐气急,瞪了唐铭一眼。
唐铭不甘示弱,立刻凶巴巴地反击:“你瞪我做什么?哎呦喂,想打架?难道我还能怕你不成!你肚子饿不饿,吃饭了吗?”
“……”
唐铭尽心尽力把栾乐喂饱了,送回家。跑车停在栾家大宅前,他先下车,又绕道给栾乐开车门。拎栾乐的后衣领,唐铭抓胡萝卜缨子般,把她揪出车外,原地放好。他微凉的手背贴在栾乐的脸上,确认栾乐的脸蛋是热乎乎的,才松了口气,拍她的小肩膀,满意道:“好了,滚蛋吧!”
栾乐被他拍得踉跄两步,捏紧书包带子,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唐铭忙着点烟,并没有搭理她。
栾乐踏进栾家大门,慢吞吞往里走,身后的唐铭又不停地催促:“你他妈给我走快点!骑马知道吗?就是那种‘嘚~驾’的节奏!迈开腿,想象自己是一匹马,跑起来!”
天色黑了透,栾乐回头,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靠车而立的人形。“吵死了!”她忍不住冲那个灰影大声喊道:“快闭嘴吧!一路上,快要被你吵死了!”。声音一圈圈传过去,直至被灰影接收。灰影住了腔,又把指间的红芒扔在地上,下一秒就冲她狂奔而来。
栾乐吓一跳,果断地拔腿就跑。栾家很大,她沿着一路灯光跑,脚下的影子残缺不全,呼吸也变得乱七八糟。夜风冷冽,她的额头却渐渐布集了细密的汗水。栾乐捂住咚咚直跳的胸口,一种“活着”的感觉瞬间清晰起来。
也不知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栾乐回到家,意外地发现阳佟还在客厅。
屋内萦绕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阳佟沏过茶,闻声抬眸时,大发慈悲地赏了栾乐一眼。栾乐整理了一下头发,确认穿着也没问题之后,忐忑地喊了一声“妈”。
阳佟执着茶杯,微抿一口茶,问:“这么晚才回来?”
和阳佟之间,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栾乐实话实说道:“我在校门口没等到司机,自己走回来的。”
静默了好一会儿,阳佟才拿正眼瞧栾乐。她满意地笑了笑,向着栾乐张开双臂,用涂了艳丽色的唇唤她:“乖女儿,累坏了吧。到妈妈这里来。”
栾乐别扭地坐在阳佟身边,视线扫过整张茶几,左右寻不见适度的温水喝。
阳佟嗔怪道:“瞧你心急的。”她吩咐身边的女佣去给栾乐倒水,便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跟栾乐说话。
第二天,栾乐发烧了。请假在家,病怏怏躺了一天,晚上又测体温,温度计直接飙到了41℃。
阳佟轻声细语,体贴地陪在栾乐床前。
栾乐说:“妈,冷。”
阳佟犹疑了片刻,选择捂紧她的手,哄道:“没事,妈帮你暖。”
“传染给你。”
“好。那样你也能好得快一些。”
“难受。”
“谁叫你现在这么矫情。当初跟着我吹一夜冷风,不也是活蹦乱跳么。”
栾乐已经很久没有和阳佟说过这么多话了。她迷迷糊糊、又美滋滋地继续说:“我现在一身细皮嫩肉,可经不得打。”
“倒叫你找到一座金贵靠山。”阳佟随手捡了一处她的痛点,拎出来示众,问:“跟着栾千和的日子,过得顺心么?”
栾乐瞳子里的美意一时间黯淡,舌头躺直不再动了。
阳佟幸灾乐祸道:“知道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那你过得好吗?”栾乐反问。
阳佟干脆地回答她:“不好。”
“……”
“现今不舒坦,总有舒坦的那一天。”阳佟做下一句总结陈词。她起身为栾乐捏实被角,柔声道:“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
终而等到栾家爷爷听闻了消息,前来看望栾乐,栾乐神志几乎不清醒了。她隐约记得自己还有卖惨的台词没说,却没办法细想。她的思维涣散,脑中有走马灯在旋转,缠得脑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