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依然(8)
姜青和秦既明也来跟进迎新晚会的进度,姜青直接去询问各个节目的负责人。而秦既明作为闲散人员,来到了这个靠窗的偷懒小角落,“你们在聊什么?”
这人面试时坐在姜青旁边,看起来特厉害的样子,袁璐立马起身把位置让出来,“我们在认真讨论目前节目的彩排进度!”
秦既明慢悠悠地坐下,还真拿出了领导视察的做派,“现在什么进度?”
袁璐拍了拍依然的手臂,示意她回答问题,依然表情冷淡:“所有节目进度正常。”
“所有节目?包括正在练的这个?” 秦既明笑说,“你的表情不太认同你的回答。”
依然眨了眨眼,她刚刚有表情吗?再答,“挺完整的。”
秦既明笑出了声,这个盛气凌人的女生,看来并不太擅长撒谎,“你这样很容易误导外行人的。”
看来是不能和他打太极了,“对于普通听众而言是完整了,只是这个管弦乐队和钢琴的演绎都显得太漫无目的,缺乏生气。一言以蔽之,现在的演奏徒有其形没灵魂。”
“你觉得为什么会表演成这样?”
“最核心的问题在指挥,老师在时排练地还算齐整,老师不在他连基本的控场能力都没有。他有音乐方面的才能,但不够自信。整个乐团就是半瓶子水,没水的瓶子和水满的瓶子都晃不响,半瓶子水的人是声音最大的一群人,想要统领好这样一支乐团,一定要拿出足够强势的态度。”
依然心里暗想,这个乐团,文然这种流氓来带反而更好。拎个不听话的出来打一顿,而后随便秀上一段硬水平,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想做指挥哪有不铁血。
秦既明满意地点点头,观察得很仔细,“还有其他问题吗?”
“钢琴的水平也不错,但经常与指挥意见不合,有自己的想法。钢琴缺席时,我听过替补的演奏,虽不太熟练,但始终跟着乐团的节奏。一个厉害不听话,一个听话不厉害,不得不二选一,你会选谁?”
“你作为执行,为什么不和乐团沟通这些问题,而是躲在角落里忙自己的?” 秦既明指了指她塞着的耳机。
“我刚刚说过了,整个表演已经完整了,按照时间倒推表来看,他们还存在内部自行优化的空间。我只负责跟进节目完成情况,保证演出当天能上台。关于节目质量,指挥说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他低声笑道,笑声懒懒的,软软的,“好一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秦既明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答反问,“你也能弹协奏曲吗?”
“当然。” 不假思索,声音坚定,水盈盈的眸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魄力。
秦既明习惯性地向周边寻找依靠卸力,食指指腹摩挲着中指的指盖,“他们排练结束后,你也会蹭琴练习?”
“嗯。”
他终于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恍觉自己与依然原来挨地这么近,近得可以看清她比一般人稍长稍卷翘的睫毛,近得可以透过阳光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和鼻翼的翕动。撇开气质来看,这分明是一张小巧可爱的娃娃脸。
心跳,漏了一拍。
秦既明收回心神,“正好我也想看看每天借出去的卡值不值得。”
“那你赚了。门卡可以当门票,欢迎随时来听。”
秦既明轻笑,国际钢琴大师都不会这么不谦虚。
姜青此时看完了一圈彩排来找秦既明。
他非常有礼地向依然和袁璐点头致意,随后才开启炮轰,不疾不徐的语气使弹药的力度大大减弱,“秦既明,你就不能稍微敷衍我一下,比如装作很忙的样子。”
一来就泡妞!他上大学难道就为了泡妞?
秦既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似肯定他批评得对,“那么姜部长,整个晚会的进展如何?”
“你作为干事难道不应该自己去跟进了解一下各模块的进度吗?请搞清楚我们现在的职级关系。”
呵,想听他汇报?想得美。
“不用转了,” 他很舍不得地将座位还给袁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姜青的肩,“你信不信我已经了解得比你多了。”
看了眼依然,“而且,还找到了问题的最优解。”
原来面试她的人叫秦既明,和她一样,也是一名执行干事。S大不是出了名的崇尚礼仪之风吗?这和她一样的新生倒是厉害,对着部长硬是生出了学生会主席的气场。
“依然,你真厉害啊,明明我们两个人一起盯节目,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你却知道地这么清楚,” 袁璐发自真心地佩服,“不过你明知乐团的症结在哪里,还放任不管,确实不太对。”
“哪里不对,我完成了我的工作。难道能者就注定该背负承担更多?”
“可以为什么不?”
“她该有选择做或不做的权利。”
袁璐看着面无表情的依然,“如果我有这能力,我会选择做。”
依然垂着眼睑,语气平淡,“我选择不做。”
袁璐撇了撇嘴,她原以为自己的舍友只是外冷内热,没想到真的是一个从骨子里就淡漠的人呀,怪不得这么难接近。
第10章 关于爱情(3)
乐团这一天只排练了两个小时,收工时,和他们一起在边上划水的钢琴替补找指挥申请退出此次演出。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有点感冒,身体不舒服,后面也有自己的安排,和排练时间冲突了。刘师姐的状态很稳定,我后面彩排可不可以就不来了?”
“好的,注意休息。” 又是生病,又是撞时间,说到这份上了,还有留的必要吗?反正是个替补,指挥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的退出。
乐团散场后,依然借着场地,翻开自己准备的曲谱,在钢琴面前坐下,掏出手帕擦了遍琴键和自己的手心。
秦既明抬起微闭的眼,与刚刚差不多的旋律,却又有明显区别,比之前乐团演奏地更轻盈,更华丽,更流动,想表达的情绪似乎更多。再外行也能感受到这完全不是可以放在一个层级去比较的两个人。
秦既明手撑着头,以相对舒服的姿势欣赏着,“自信的底气啊。”
因演奏激烈,依然挺直的身形稍稍前倾,秦既明能清晰地看到她紧绷而有力的手臂线条,还有那对透过衣服像要随时起飞的蝴蝶骨,纤细的身躯迸溅着强烈的力量,即使如此姿态也极为优雅。
演奏完后,依然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曲谱上又多出了一连串记号。
秦既明晃到依然身边,送上了零散的掌声,“就我们几个观众实在太可惜了。”
依然则认为自己的表演差强人意,配不上夸奖,完全没有笑纳掌声的意思。
秦既明手撑着钢琴,托着腮,目光直直地俯视着依然,“不满意?”
在他看来,这姑娘和谦虚是半点也沾不上边的。
“嗯。” 依然轻抬眼睑,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靠着谱架做记号。
“为什么?”
“感情不对。”
“怎么不对?”
依然看他每天借卡的份上,演奏了一段肖邦第二钢协的开头,随后再度演奏了肖邦第一钢协的开头。
“你听两部作品的开篇是不是很像,却带入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与第一钢协相比,第二钢协更加戏剧化,发展也更情节性,曲子里有很多紧张怀疑、不安、迟郁的情绪。”
秦既明点点头,这么复杂的人间情绪,他知道的只有一种,“描述爱情?”
依然默认。
秦既明露出了和煦的笑容,非常友好地发出了邀请,“想不想体验下?”
猝不及防的问题,过于灿烂的笑容,饶是依然也没回过神来,她做记号的笔顿了一下,抬头撞入了一对静若晨曦的双眸,“和你?”
“嗯,和我。”
两人不过俯仰之间。一个懒散地站着,一个端庄地坐着。
依然只是片刻的怔忪,就拒绝了秦既明的荒唐念头,“不需要,我有男朋友。”
她明明几个小时前才刚知道他的名字。
秦既明始终左手托着腮,笑眯眯地说,“你的那个男朋友和你可能是亲属关系吧?”
袁璐有些讶异地看向依然,是那个叫文然的男生吗?不是吧,两个人那么亲密。
秦既明解释,“你们走路时隔着的距离,说话时互呛的风格,亲密却不亲昵,与其说情侣,更像是亲属或者死党,我大胆地猜测你是因为不可抗力,比如血缘,才跟那样的人扯上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