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依然(18)
依然有些不满,刚刚学眼浪费了太多时间,“学得太慢了。”
“不慢。”
直接拉着新兵蛋子上战场已经是最快的成长方式了。
秦既明将棋盘上的子统统收入棋盒之中,依然则闭目思考。秦既明收好后,静静地等她。隔着一张棋盘的距离,她的每一寸表情都尽收眼底,不安的眼球这是在记忆背诵,微蹙的眉是在思考计算。她在背二十步棋的点位,推算刚刚所学定式的眼位布局可能。
依然再次睁眼时,按了按太阳穴,这才发现好像是有点用脑过度了。
“我教你下围棋,你是不是得回礼?”
“你想要什么?”
“陪我吃顿饭吧。”
姜青正准备起身一起跟他们去吃饭,秦既明按住了他的肩,姜青同学顺着力重又坐回了原地,“后面戏剧之夜的方案你还没完成吧?”
姜青在内心纳闷地大声质问“关你屁事”,面上只是推了推眼镜,用低沉的嗓音陈述着,“我今天会完成的,不影响现在吃饭。”
秦既明哂笑道,“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自己吃饭了。”
依然闻言在旁边抿嘴忍笑,嘴毒用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其实还蛮开心的。
秦既明自顾自往外走,全然不顾表情扭曲的姜青,依然跟着路过,顺手将门带上,独留他一人在冷清的办公室里。
他们五岁开始一起在道场下棋的情意,就这么该死的断了吧!
第20章 情侣(1)
依然经常能享受到注目礼,以往大都因为文然,而构成这次回头率的重要原因,是秦既明。
依然还从未仔细打量过身边的人。
抬头看他,整齐纤长的睫毛为眼睑附上一层细密的灰影,双眼皮如刀割般分明,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下颚线条锐利,他的五官好像比一般黄种人更深邃些,而优雅内敛的眉目下掩藏着这么锋利的轮廓线。
都说相由心生,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男生,骨子里其实相当凌厉果决吧。
唔,不过,好像比文然耐看些。
依然一路走,一路想,时不时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年,直到她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力将她拽进了怀里,而一辆车从她刚刚站过的地方经过。
秦既明心跳甚至都有片刻的停滞,语气里可以听出几不可查的愠怒,“你不看路看我干什么?”
依然的世界听不见任何声音,路人的声音,车的声音,风的声音,全都消散不见。耳畔属于他不太平缓的呼吸声和有些急的说话声。
依然此刻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她惊魂未定,“这里的行车方向和我平日里习惯的不太一样。”
“幸好有惊无险。” 秦既明看着她脸颊微红唇却泛着惨白,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以防万一,他牵起依然的手。
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依然尝试着抽出手,秦既明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表达着他的不允许。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以及手心传来的温度,都像加热器一般,依然的脸慢慢灼热了起来。她特地落后一步,尽量拉开距离,着实不想和他站在一起。
两人一路走到粥店,此时还不到饭点,店里人不算多。
“老板,一份虾蟹粥。” 然后看向依然,“你想吃些什么?”
依然摇摇头,大概还没从刚刚的心悸里走出来,秦既明也不强求。
为了打发等粥的漫长时光,粥店总会备好茶具和茶点。秦既明打开茶包,用边上始终温着的沸水冲泡,第一泡烫杯,竹镊晃杯,待茶叶舒展开,倒上了第二泡,稳稳地夹到依然面前,泡茶动作行云流水,雍容自若。
不论是下棋,还是泡茶,这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赏心悦目。
“你很喜欢喝茶。”
“院子里老人家比较多,没办法。” 秦既明抿了口茶,“你来自E国?”
他真的很擅观察发现,依然也并不意外,“E国O城,遍地学者,贵族摇篮。”
简单的话里,全是对家乡的热爱。
“我不太了解钢琴,但你应该不只是业余爱好者吧?”
依然颔首,“专业级的。”
不过也有聪明人想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音乐生会千里迢迢跑到中国学广告?”
依然半开玩笑说,“我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这个问题。”
秦既明点点头,真巧,他也是来另辟蹊径寻找人生答案的。
粥上来后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出于绅士风度,秦既明盛了一大碗,再把香菜全部倒了进去,搅拌了两勺,又帮依然盛了一碗。
依然喝了一碗就放下了调羹,等待着桌对面的男生完成进餐。他吃饭很慢,不像文然吃什么都狼吞虎咽。他的穿衣风格很简约干净,白色T恤外搭休闲衬衫,也不像文然,人本来就不高,还总是穿得松松垮垮。
“不再吃些?” 这个碗容量很小,一般女生怎么也得喝两碗下去。
依然再度摇摇头。
秦既明颔首,“那走吧。”
回校路上,秦既明主动问,“喜欢围棋吗?”
“嗯?” 依然回魂,“还可以。”
人不可无远虑,秦既明提议道,“我可以教你围棋,我的水平不错。”
“好啊,平日里日程安排满了,周末空闲了就学。”
求他指导的人不计其数,到了这还得按着她的时间来,还真是大言不惭。秦既明低头笑问,“你一般什么时候练琴?”
“每天下午没课的时候会练两个小时,晚上练三小时,周末时间弹性些,但绝不超过六小时。”
果然与他的练习时长差不多,晚上练琴岂不是跟他一样翘自习,世俗的规矩在她自己的规矩面前就是个屁,根本不会被放在心上。
“每天都要练这么长时间?”
“小时候练得更长,现在一天四、五个小时挺舒适的。” 她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职业围棋手,“你呢?每天练棋多久?”
“和你差不多,” 秦既明声音如夏风般温煦暖心,“我也是童子功,以前练得时间更长些。小时候院子里的爷爷们没事就爱下棋,我跟着学下了几个月,他们见我有天赋,就送到了聂老的围棋道场学习。”
“我母亲和教父都是钢琴家,耳濡目染。”
母亲?真是又疏远又尊敬的称呼。教父?很奇怪的概念。
依然微仰着脸,迎着风,将碎发拂在耳后,“感觉围棋和钢琴很像,说起来都能仅靠黑与白织就万千幻梦。”
“也有差,围棋入门简单,你也看到了无外乎八字箴言,钢琴入门看起来极难。”
依然回想起练琴经历,“确实。钢琴入门很难,先要学扎实的乐理,不啻于学习一门新的语言,还要练手指和踏板,和弦、音阶、琶音、八度、轮指、大跳,形成机械的肌肉记忆后开始练曲,每练一首曲子都先要了解创作背景和动机,一节一节地拆解开做曲式分析,才能更好地演奏。”
依然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居然如老友般亲切,没有半点不耐烦。
“所以你之前并没有承认自己对钢琴的喜欢?”
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事,依然的眉眼舒展,“我说这些并不是在抱怨,而且小时候学琴也并不枯燥孤独,相反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那是遇到了什么困扰?”
“我的教父认为我的技巧到达了瓶颈,需要更多人生体验才能打开,他认为我现在的音乐有些本末倒置了。”
校门口的红灯处,秦既明再度牵起依然的手,显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依然有些纠结,“你把手松开,刚刚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秦既明一手插着兜,姿态很轻松,嘴角笑起来时的小括号难得有几分可爱,“不能,我是你的男朋友。”
依然无言以对,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个理由堵死。
“唰”的一票视线看了过来,大学城附近,光明正大秀恩爱的情侣还是相对稀缺的。
今天她穿着纯白色短袖,水洗牛仔短裙,与穿着白色短袖,外搭浅蓝色衬衫的秦既明撞了色系,颇有几分情侣装的意味。
她只好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牵手怎么了,牵手而已,以前在高中女厕所隔间里,她还听到过更悚人的缠绵之声呢。放平心态,别去在意。
可是越提醒自己忽视,存在感反而越强。刚刚在路上因为被吓到了没来得及感受,现在触感过分清晰。他的掌心干燥,骨节比她看到的还要分明。更重要的是,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与力度,像增压仪似的,不断促进着血液循坏,慢慢加快她的心跳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