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没事的。”苏扬安慰。
“嗯。”后视镜中，双方眼神交汇了两秒。顾恩培再次陷入焦急。
顾恩培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已凌晨三点多了。
外婆身边，围绕着所有的子女和部分孙辈。
表姐的眼眶红红的。此情此景，不言而喻，外婆的情况很是糟糕。
顾恩培突然有点恨爸妈，他们自以为是的不告诉，是在替她做选择。
万一外婆今晚走了，她将会为没来见外婆最后一面难过一辈子吧。
外婆被送往医院时已经陷入了昏迷，被撞后她的头撞击地面，颅内出血严重。
医生考虑到外婆的年龄和身体情况，已经放弃了治疗，只用药剂减缓外婆的疼痛。
大家商量后，将外婆带回了家。
外婆是一个农村老太太，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不麻烦任何人。从不和村里其他妇女闲言长语，平时除了打牌，最喜欢的日子是赶集。镇上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里，很多有手艺的人聚集到一起，带着自己的手工物品，或自家产的农作物，沿着马路摆摊叫卖。
外婆像个好奇心满满的孩子，每次去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买很多小吃，和一些新奇的东西。
可惜随着生活的改变，过去的传统活动越来越少。
被安置在自己床上后，一直昏迷的外婆仿佛感受到了家，面容不像在医院时的那般死寂，转而爬上了一抹安详。
纵使这般，每个人都知道外婆的离开只在早晚。
只要一想到爸妈的好心隐瞒，顾恩培的内心总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她很感谢苏扬送她回来，他就站在她后面一点。
顾恩培爸妈，包括妈妈的兄弟姐妹，看见苏扬，谁也没问，都统一默认是顾恩培的男朋友。
凌晨四点十二分，外婆还是离开了。
顾恩培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决了堤往下落，还有透明连绵的鼻涕。
人的眼睛和鼻孔间，有一条很细鼻泪管，大哭时，眼泪太多，一些来不及通过眼睛正常排出的眼泪，就从细管子流到鼻孔，鼻黏膜受到了眼泪刺激，会分泌出更多的鼻涕。眼泪鼻涕，就一起从鼻孔里流出来了。
苏扬不停地递纸巾给顾恩培。顾恩培的妈妈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抱着她。
开始顾恩培有一丝厌恶，她凭什么不说外婆出事。可泪眼朦胧中顾恩培看到妈妈同样红肿的双眼，她才意识到妈妈的难过。
那可是妈妈的妈妈啊。那个夜晚，妈妈曾经当着她的面，温柔的跟外婆说过，老太太一生辛劳，一定要让她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可如今，事与愿违，谁能料到老太太的生命结束得如此仓促。顾恩培抱住身体颤栗的妈妈，不停轻轻拍着她的背。
顾恩培连日内心的疲惫，今晚过度的伤心，很是憔悴。
顾妈妈姨妈等子女要给外婆换衣服，示意苏扬带顾恩培出去休息一下。
他们俩坐在外婆院子里的长木椅上，并排面朝东坐着。
屋内明晃晃的灯在地上投射出大门的形状，以外的部分则躲避在光线看不太清的黑暗里，黑暗也包裹着顾恩培和苏扬。一盏细细地极其微弱的弯月已走到了偏西的夜空。
“你还记得吗？那天的夜晚。”顾恩培心想，吸了长长的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苏扬。
他不记得，他没有跟她来看望外婆的那段记忆。
顾恩培抬头，那晚有很多星星，都发着光。
今晚的夜空，空寂寂的，跟她一样悲伤。
今晚的顾恩培，眼里只剩悲伤。
苏扬小声地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顾恩培微微点头。
苏扬伸出右手，轻轻一带让顾恩培的头搭在自己左肩上。他身体稍倾斜，以便顾恩培靠得舒适些。
顾恩培只是头顶靠着苏扬，心里各种情感交错在一起。
外婆安详地躺在那儿，却不再能说话，不再能微笑。
那双温暖粗糙的手失去了温度，不再能摸摸她的头。
外婆不在世间，就真的消失了吗？死亡，对死者和生者是多么残忍的两个字眼。
顾恩培一直没看手机，张星辰不知道该找谁。早上听说苏扬没来公司，张星辰便给他打了电话。
苏扬猜到张星辰和顾恩培之间有事，但他没问，也不打算问。
接到电话，他告诉张星辰，顾恩培外婆的去世，包括地址，只是附加了一句：如果你没有保护好她，请随时告诉我。
张星辰驾车，中午就到了顾恩培外婆家。
院子里摆放着两排花圈，一直延伸到正厅的门口，厅里早已是灵堂的摆设，大大的黑色“奠”字下，厅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水晶棺材。
张星辰一身黑色西装，院子里、屋子里有不少人，带着好奇瞧院门外的这位陌生人。
张星辰没有看见顾恩培，在门外等了很久，才看见顾恩培和苏扬从外面走过来。
顾恩培一愣，压下内心的波动，装作没看见，和大步走来的张星辰擦过肩。
张星辰拉住顾恩培的手腕，顾恩培站住，没有说话。
张星辰冲着站在前面不远的苏扬点头表达感谢，苏扬转身离开了。
“恩培…”张星辰转身，站到顾恩培的眼前。
顾恩培纤弱悲伤，可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直直地看向前方。
张星辰屈膝弯腰，双手放在顾恩培的肩膀上，稍稍用力，“让我陪着你。”
顾恩培没说话，鼻头泛酸。
张星辰将顾恩培拥进怀里，“以后，我不会放你走。”
他把手放在她头上，说，“你说要带我回来见外婆的，我还记得。我一直准备跟她说，会照顾你，陪着你的……”
怀里的顾恩培哭了，她喜欢张星辰，但没办法忽视他妈妈的反对。这段时间她很难过，她想过离开，刻意躲着张星辰。
如果放弃的决心在短期内便可以完成，那她在不久前确定的这份感情，是否太经不得考验了？
她没有勇气离开张星辰，与张星辰母亲的矛盾难道解不开吗？那晚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躲避。现在她想试一试。
张星辰替顾恩培擦掉眼泪，郑重地让顾恩培带他去看外婆。
顾恩培视线聚焦到张星辰脸上，疲惫的不止她，他也是。她答应过他，和他一起来看外婆。
“我经常会感激一些意外，尤其感激张月卿让你来照顾三只猫，感激重新遇见了你；此刻，也感激这次赶来看望外婆。我知道，这对于事情的结果没有任何改变。但只是看看外婆，她的形象就会变成我记忆中的一个具象，远远不同于之前的所闻却不曾见。我想和你一起记住外婆。”
顾恩培听着，再次落泪，这段时间对于感情的徘徊，似乎找到了一个答案。
她点头，张星辰如释重负地摸摸她的头，“不哭了，我们去见外婆。”
顾恩培牵起张星辰的手，向外婆的灵堂走去。
张星辰给外婆磕了头，两人站在棺材前，认真的看着里面的外婆。
顾恩培妈妈起初很好奇，可看见两人牵着的手便明白了。
晚间，亲戚逐渐离开，只剩下至亲陪着外婆。
张星辰陪着顾恩培留在灵堂，坐在地上的垫子上。妈妈让顾恩培带张星辰去休息。
“你去睡会儿吧。”顾恩培准备起身。
张星辰拉住她，他知道她不会休息，因为清晨外婆就要去殡仪馆了，这是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他要陪她一起。
凌晨五点，送行的亲戚陆续到来，大家一起吃了早饭，便出发了。
殡仪馆的最后一面后，外婆便化身一具白骨、一掊骨灰，葬在了墓园——外公的身边。
第36章
家人一起忙完所有的事情，已到了晚饭后，妈妈——外婆的女儿，恍惚地站在院子里。
顾恩培走到妈妈身边，拉过妈妈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里。
“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顾妈妈只说了这一句话，哽咽吞声。
这份悲伤也许是顾恩培没办法理解的，顾恩培忍住哭泣，她只想抱抱妈妈。
这时，顾爸爸从家里出来，顾恩培便把妈妈交给了爸爸。
“没事，让她哭吧。”爸爸说。
顾恩培和妈妈都觉得爸爸很多时候像个孩子，亲戚家10岁以下的小孩都喜欢和他玩，便可以强烈佐证这一点。
听到顾爸爸的声音，顾妈妈回神，假装凶凶地冲他，“哭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