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恩培皱着眉，祈祷上天给她换个场景，第一选择是外婆家。
片刻后，一声“起立。”
响亮的声音，久违的声音，同学们齐刷刷的站起，伴随桌椅的轻微碰擦声。
讲课老师走到讲台，照例目光巡视班级一圈，而后落在了顾恩培身上。接着，所有同学都看向顾恩培。
教室安静极了，同桌绷不住了。谈沁拉住顾恩培的袖口，让她站起来。
顾恩培抬头缓缓地看了看四周，齐整整的高中同学都在看她，讲台上站着的是她高中很喜欢的陈老师。
“老师，顾恩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吧。”谈沁替顾恩培解围。
顾恩培英语成绩不错，在陈老师印象中是个文静的女生,恰看顾恩培的神情和平时不同，陈老师摆摆手，让谈沁带顾恩培去医务室。
谈沁获得允许，立刻拽顾恩培出了教室，没走多远，停下脚步，摸摸顾恩培的头，“你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感冒发烧了？……没啊，不热。”
顾恩培环顾四周，记忆中熟悉的高中校园，长长的走廊，班级门口的大花圃，教室拐角处的卫生间…
“哈，高中。我怎么会在高中呢？”
“你不在高中，在哪？顾恩培，上午你好好的，中午吃什么了？”
谈沁拉着顾恩培在走，担忧的瞅着她在说什么糊涂话。
“不在高中，在哪？”
顾恩培重复，此刻周围的一切给她很强的真实感，虽说高中的日子有些记不得了，但这些真真切切的场景她还记得。
医务室，校医简单的检查后，说：“身体正常，可能是心理上的原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顾恩培很平静。
谈沁倒左思右想，希望寻个合理的解答，“对，医生，上周的月考顾恩培只考了我们班第六名，平时她都是前三名的。”
说完，谈沁又忧忧的瞧了眼顾恩培，继续等医生的下文。
“生活上有困难吗？”
谈沁赶紧补充，“应该没有，我们都是住校，两周回去一次。前两天回校后，顾恩培都挺正常的。”
医生听了，望向顾恩培。
顾恩培条件反射的摇摇头，表示没困难。
“那行，回去吧，注意劳逸结合，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两个女生站起来，往外走。
谈沁肯定顾恩培是因为名次下滑的事情，除此她们一起住宿一起上课，也没发现顾恩培不寻常的地方，除了顾恩培本身的一些奇怪，比如不太和人走得亲近。
顾恩培则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她会在高中，是梦还是真实？她偷偷试用分辨梦境与现实的傻办法，狠狠揪了自己手背一把，啊，疼！但她依旧不敢确定这是真实的。
不管了，与其如此，不如回家！去看外婆！是她的首要事情。
基于此，顾恩培便朝校门口走去。
谈沁赶紧上前拦住她，“喂，顾恩培，你去哪？”
“回家。”她很肯定的回答。
“上周刚放过假，要下下周才能放假。你家里有事吗？”
“就是想回家看看。”顾恩培诚实地说。
谈沁听顾恩培这么一说，更懵了。
“不行，医生没给你开病假条，根据学校规则，保安不会让你离开学校的。先跟我回教室。”
“我想回家。”
谈沁有点无语，她第一次见顾恩培如此，以一种平静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口气，再次提出了同一个要求，无视她讲的理由。
“大嫂，你们在那边干嘛？”
走廊边传来一声叫唤，顾恩培惊了，部分记忆回到脑袋。
高中，顾恩培学习好，上课认真，也不闹事，晚自习安安静静，一直过着枯燥的高中日常。
考大学，是当时所有老师和高中生们的统一目标，这毕竟是一所重点高中，不想考个好成绩就不用来这儿了。
顾恩培当时可不这么认为，她对考大学持有模糊的态度，可能课外书看多了，她觉得大学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关于感情，顾恩培比较晚熟，那时还没有喜欢过谁。
班上的一个男生喜欢她，其余男生叫那个男生老大，后排好事的男同学则顺势叫起了顾恩培大嫂。
被叫做大哥的男生，叫陆晨，就是刚刚给顾恩培披衣服的同学。他高顾恩培接近一个半头，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班上男女同学交流不多，体育活动也基本分开，顾恩培只有从后门进教室，会近距离走过陆晨。彼时，那一片好几个男生挤眉弄眼，发出调侃嬉笑的怪声。
有几次顾恩培上课时，感受到大哥投来的视线，她掉头，必会撞上他的目光，但随即闪开。
“大嫂”，只是那帮男同学对顾恩培的称呼，大哥本人从没有跟她表过白。顾恩培记忆中高二整学年，大哥和她的直接交集近乎为零。
那时，顾恩培并不在意，她认识班里所有人，与他们绝大多数仅维持着表面的那层普通同学关系，只有两个死党例外。
顾恩培被谈沁和那个叫她大嫂的男生带回了教室，她上帝视角绕整个教室望了一圈：讲台，英语老师，沙沙的粉笔字，四十七个坐在座位上的昔日同学，黑板报…太过真实。
“进来，坐回位置上。”
看到顾恩培的脸色，陈老师关心的让她入座，又回到教学状态中。
后排男生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陆晨大哥问，“她有事吗？”
“谈沁说没事，但顾恩培一直要回家…”
陆晨和那名男生，摸不着头脑。
第3章
整个下午，顾恩培坐在位置上，捋思绪。
那晚，她乘了一辆出租车，之前她从医院出来，那家医院是临终关怀的合作医院，她是临终关怀小组的一名成员。
那天下午她刚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故事的主角是8号病床上的陈爷爷和他的另一半——陈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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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是死亡前，人们回顾一生，最最令人遗憾的排行榜正数第一名。
顾恩培刚参加义工组织那会儿，第一次在常规医院的病房见到陈爷爷，他面目慈善，安静的靠在身后的大枕头上。陈爷爷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儿便是静静的躺在那儿，盯着前方，前面是一个过道，之后是一面白墙，干干净净。
陈爷爷因为中风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仅能咿咿呀呀的发声，外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表达什么，只有陈奶奶懂。
陈爷爷的亲人时不时也来看他，但绝没有每隔几天这么高频，一般在周末节假日。探望是没有规律的，有时可能跨越一两个多月。
工作的人以周为单位，比如陈爷爷的子女，四周一个月，他们觉得转瞬即逝。
陈爷爷家的大孙子在上中学，学校管的紧，两周放一次假他回一次家，他的计时单位便是双周，刨去学业的压力，他的一个月更短。
最小的小孙女呢，小儿子二胎，上幼儿园，没有课业，仍处在早早放学后看动画片的年纪，无忧无虑的一天天，她也只是偶尔问起爷爷和他在医院过得好不好。
何况陈爷爷生病由来已久，大家不再会像刚生病那会儿，终日在身边陪伴他了。
这中间还有距离的原因，刚生病时陈爷爷是住在家里的。六年多过去，陈爷爷的身体出现一些异样。三个子女商量后，为了后期治疗，经济上他们也能负担，便给陈爷爷在医院安排了一个床位。
顾恩培刚见陈爷爷时，他入院约四个月。顾恩培参加的是临终关怀义工，临终关怀是在特定的合作医院进行的。按道理顾恩培不会出现在常规病房，更不用说见到陈爷爷了。
意外的遇见总是有起因的，那便是陈奶奶。她和临终关怀小组的一位负责人王阿姨熟识。
一次家中有事，无人去接放学的小孙女，陈奶奶便想委托王阿姨或哪位义工帮个忙，去医院陪伴下陈爷爷。王阿姨走不开，在群里发了个消息，问有没有谁有空。
恰巧，那天，顾恩培工作上提前下班，路过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奶茶，等待时便坐在店里刷起了手机上的阅读软件。
小组的群，一般都是活动通知，顾恩培没有设置消息免打扰。王阿姨消息第一时间弹出，顾恩培应该也是第一个看到的，立刻给了回复，小组阿姨随即单独聊了顾恩培，发了陈奶奶家的定位，让顾恩培去取陈爷爷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