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上海这边结婚年龄参差不齐,早的仍旧十几岁,晚的也有三十好几。她不知怎的就料想他已经结婚,说不定孩子都有了。这般想着,信放在那缺没再回。
一年后便是遇上刚回国的周之南,他主动上门拜访。周之南小她两岁,时年二十八,也是应该娶妻的年纪。且他不觉得林晚秋是上海名媛中的笑话,甚至体谅她独自支撑家族的不易。
“我心里只有沐泽,但之南答应我,会帮我振兴林家家业。我寻思着,那些微薄家产在我手里也不够几年败的,就有了些意向。我又同之南说,我不爱你,我有心上人。之南提议那便只合作,他想掌控上海经济,林家是在上海又有些年代的世家,且我做他妻子更有助于他在上海滩的交际如鱼得水。”
当年周之南刚回国,说媒的几乎踏破了周宅的门槛。只林晚秋当着他的面一无所动,只愿同他做表面夫妻,真真稀奇。
回忆是洗茶水,苦而糙。许是太多太多年头过去,林晚秋竟半滴泪水没落。阮萝只觉得一缕似有似无的愁思萦绕在她们俩之间,迟迟不会散去。
她画板上的颜料已经干的彻底,林晚秋开口刚要继续讲,门口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仆人上前开门,阮萝同林晚秋站起身望过去,是周之南带着个书卷气息浓郁的男人进门。
同时,林晚秋手臂搭着的披肩落了地。
是秋风送情意来了。
第11章 11.老坛子
旧情人相见,那场面凉而微涩。林晚秋对待每一场社交都是从容应对,如今成了哑巴。周之南引着人进了客厅,四个人站着却是都没坐下的意思。梅姨已经把茶沏好送上来,周围一阵阵茶香萦绕。
终是冯沐泽先开了口,“晚秋,许久不见。”
照阮萝觉得,冯沐泽声音同他长相般配,斯斯文文的样子,只可惜他不戴金丝边框的眼镜,那样才是满分儒雅。她原以为学者都是头顶秃秃,戴厚厚的镜片,冯沐泽却不是。那张脸也是秀气的很,不似周之南一张脸如刀刻画,五官较别人立体确是更好看,可看起来让人觉得冷淡疏离,少了分温和。
她暗暗感叹,林晚秋真真惊她不轻,十六岁胆敢未婚先孕,且爱慕十几年的心上人又是长情温柔之人,真好。她忍不住少女怀春,这般的男人,是值得爱的。至于周之南么……
林晚秋哽着泪水,以手帕掩面,背对着冯沐泽。阮萝猜她情绪难控,单单论往事,谈个千万次的,也便过去了。比不得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才最戳你心窝,非要大声啼哭才过得去。
“可别哭,你一哭,那秋叶都落得凄凉了。”
阮萝生这么大,还没听过男人说甜言蜜语。见冯沐泽说出口这话,她先林晚秋红了脸,低头偷笑。她不知道周之南目光正给了他,见此眼神冷了下来。
林晚秋仍不作声,冯沐泽尴尬处在那,阮萝于心不忍,竟破天荒的出口调节气氛。
“冯先生好,您帮我指点指点这画吧。”
冯沐泽教书之余绘画学了些皮毛,放下了皮箱,走到画板前看了起来。林晚秋偷偷拭泪。
……
晚饭是四个人一起吃,冯沐泽的行李被周之南吩咐送到了客房,他要在周宅小住。林晚秋终于开口说话,却只是微微应答,并不主动。她内心沉寂太久,且是无望地虚度了十三年,需要时间缓解,才能接受现状。
阮萝喜欢冯沐泽为人,席间一口一个“冯先生”的叫,丝毫没注意到周之南已经脸上挂不住。
原来冯沐泽回来祭祖,已经在沪上的酒店住了几日。四年前林晚秋卖了林家的洋楼,他寄到林家的信件通通被遣返,断了联系。本以为一切情谊就此断绝,同港大签的教书合同直至今年才过了期限,他没再续签,回上海祭拜父母,顺便看看能否打听到林晚秋状况。
周太太名讳谁人不知,何况周之南如今在上海滩地位今非昔比。他才知她嫁了人。说到这里冯沐泽表情些许苦涩,笑的有些尬。
阮萝见他触及□□有些呆的样子,猜想他怕是不知林晚秋同周之南的实质关系是怎样的。周之南没说,她也不该说,这本就是林晚秋的差事。
“那你可娶妻了?今年孩子多大?”
他尴尬笑笑,“我并未娶妻,只觉得不是心中挚爱,便不能草率。”
她偷偷看到林晚秋掉了滴泪。阮萝心骂林晚秋矫情,同她说要跟冯沐泽走了,却不回信,只让这书呆子痴痴地等。
吃完饭周之南就上楼进了书房,路过阮萝给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阮萝疑惑,可他只留下背影。她在客厅跟林晚秋、冯沐泽坐了会,三人都没发声,阮萝才意识到,一溜烟地跑上了楼。
她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琴房。晚饭前她让人把画板送到楼上琴房,此时时间尚早,她打算再画几笔。可到了琴房,却没看到画板,不需多想便知道是周之南的小动作。
转了头径直往他书房走,门也没敲就推门进去。周之南闻声抬了头,脸上没个表情,“越发没规矩,门都不敲了。”
她果然看到画板就立在他桌子旁,只上面的画又不一样了。
“你怎么乱改我的画?”
“冯沐泽改得,我改不得?”他语气凉嗖嗖的,沉沉看着她。
阮萝站在画板前皱着眉头,周之南把冯沐泽给她改的颜色都生生盖住了,又上了他自己的颜色。可整体颜色太深,看起来就跟周之南本人一般,深邃浓重,无声的强势。
“冯先生是学者,你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同人家比个什么劲。”
如果周之南有一日死了,必是被阮萝气死。可他两年时间已经学会平心静气,他犯不着为她故意的刻薄话动气。且周之南确是商人,他知道如何找补回来。
你看,他语调都没变,仍是那副冷静样子开口。
“你若是喜欢画画,便找个老师教你。”
“你可知冯沐泽会不会留在上海,可以让他做我的老师。他这个人倒不是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他在香港待过,所闻所见有趣的很。这样他不仅仅可以教我画画,还能给我讲些有趣的。”
她说完转过头看周之南,他对着她扯出了个笑。说是冷笑又不准确,又有些似皮笑肉不笑,丑的很。
“你这是甚的表情,难看死了。”
周之南开口,“我原以为你喜欢汉声那般话多好玩的,今日看你竟喜欢冯沐泽这般的。嗯?”
就是不喜欢他这般的。
阮萝坐下,拆他桌子上的一盒西洋糕点,“倒也不是喜欢,只觉得林晚秋眼光好。”
“你最好同他保持些距离。”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句话,他起身出了书房,阮萝也不知道去了哪。
待把那画空白处填了填补了补,觉得有些乏累,一看时间都过去一个多小时,阮萝晃晃悠悠回了房间。
一打开门,洗干净躺在床上的可不是周之南么。
“你自己没的卧房?时时来我床上睡,没个规矩。”她拿他训斥她的话来噎他。
周之南把手里的书放下,“家里规矩不是我说了算的?”
阮萝打开衣柜找换洗的衣服,嘴里仍是不服输,“□□。”
关了灯,阮萝开口问,“林晚秋要跟冯沐泽走,那你要同她和离吗?”
“她决定好同我说,我自然应允。”
“周之南,你可心痛?”
周之南被她这问题问的尴尬,“我不爱晚秋,视她如姊如妹。”
“哦。”阮萝那双眼睛转来转去,毫无睡意。
实际周之南也没有,既都不困,不如做正事,
…………
把人欺负了一通,她很快睡着了。周之南看着,静静出神。
他着实病态了,此刻心里畅快非凡。
第12章 12.不可说
深秋时节,震惊上海滩的大新闻是周之南和林晚秋登报和离。不过如今上海动荡不安,没有什么会一直放在台面上说的事。或许茶余饭后,酒桌上推杯换盏,人们会说上一两句。
“周老板离婚你们可知道?婚后四年无子,当离。”
“你这般思想老套,林家无子,财产还不是都归了他,如今上海滩都见不到林晚秋其人,周老板心狠。”
“这话你也敢说。”
“糟糠之妻不下堂,此举是大大的不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