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32)
也没有问季晓川,又在身份证号那栏默写了一串号码。
季晓川的手微微收紧,嘴唇下意识地抿着。
程珂拿过房门钥匙,转头看季晓川,神情至始至终都很平淡。将钥匙给他,程珂说:“你先上去,我去拿行李箱。”
季晓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片刻他呼了口气,对她说:“车钥匙给我,我去拿。”
程珂没有意见,从包里拿出车钥匙给他。
然后转身上楼。
季晓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收回眼往院外走去。
后备箱放着程珂的行李箱,他拎过,发现并不是很重。仿佛一开始程珂就没打算在杭州待很久,东西自然也带的很少。
合上后备箱,他低下头,从裤里拿出烟盒。
靠着车尾默默地点上一根,间隔很久才吸上一口。
一根烟尽,也没理清头绪。
抬头看了眼那幢建筑,四楼的灯光从窗帘缝里透出来,微弱,静谧。
季晓川看了片刻,才缓缓直起身,朝屋内走去。
四楼的门开着,透过门缝望进去,程珂站在空调出风口,用手扇着风。
季晓川推门进去,程珂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过去,继续吹风。
将行李箱放在床头柜边,季晓川环顾一圈,发现房间很整洁。摆设家具几乎都是新的,显然没多少人入住过。
看来看去,视线最后落在一米八的大床上。
程珂像是感知到他在想什么,淡淡开口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去再开一间,我无所谓。”
程珂知道季晓川不会,因为他不能,也不敢。
程珂余光看见季晓川脸色更沉了。
心里的念头再次得到了印证。
身体的热气被冷气驱逐,程珂散了散头发,弯腰将行李箱放倒。拉拉链的时候手顿了下,起身对季晓川说:“去买包烟。”
季晓川皱了下眉,程珂已经走了出去。
和老板娘说的一样,四楼没有人住。程珂一走,房间就更安静了。
只有窗外工程车开过的声音。
季晓川站了会,然后拉过靠背椅坐下,什么都想,却又什么都没想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珂回来了。手上拎着一袋东西。
走过季晓川身边的时候,飘过一丝烟草味。
“水。”程珂将矿泉水放在桌上,然后将袋子里的一件短袖以及一盒内裤扔在床上。
“超市里随便买的,凑合穿吧。”
季晓川抿了下嘴,说:“多少钱。”
程珂说:“算房费了。”
季晓川沉默了会,说:“多谢。”
程珂没应声,弯腰打开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和内衣裤,对他说:“我先洗了。”
季晓川下意识滚了下喉咙。
房间,男女,一丝暧昧在无声无息地扩张。
程珂默了下,在季晓川看不见的地方勾唇笑了笑。这个笑没什么具体意味,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洗手间的门合上,季晓川紧着的心松了。视线却时不时扫向床上的东西,片刻他起身,从塑料袋里拿出短袖。短袖质量不好不坏,纯白色,最简单的款式,甚至连标签都没有。
的确像是买烟的时候顺手拿的,季晓川却不在乎。
摊开在身上比了比。
刚刚好,不大不小,像是丈量过一样。
布料擦着掌心,心里痒痒的,猫挠过似的。几秒后,季晓川将短袖放下,从包装盒里拆出一条内裤。
内裤款式也很简单,黑色主色,腰上松紧带是浅灰色的。中规中矩,没什么特殊的。
季晓川展开看的时候,浴室门咔哒一声,程珂没有预兆地走了出来。
头发湿漉漉的,没有用毛巾包着,只是随意地用发绳扎了几圈。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藕色真丝睡衣,腰间用一根细带打了个结,松松垮垮地露出锁骨处细白肌肤。
季晓川看了眼,很快就挪开了。尴尬地将内裤拿在手里,又抓起那件短袖,说:“洗好了?”
程珂嗯了一声,解开头上的发绳,对他说:“你洗吧,我吹头发。”
季晓川点头,转身从电视柜下的空格里拿出吹风机递给她,“插头在那边。”
程珂走过来接过,空气里荡着她身上的香味。
“水龙头有点坏,往右按一下会好。”程珂插上吹风机插头,提醒了季晓川一句,然后按下开关,开始吹头发。
季晓川哦了下,转身进了洗手间。
水龙头果然不出水,季晓川将它朝右用力按了按,花洒哗啦啦地冲出水来。
他脱下身上的短袖,后背粘连了一部分,撕扯了下,火辣辣地疼。
咬牙呼了口气,他将剩下衣物的除去,小心地冲洗起来。
瓷砖氤氲着水汽,雾蒙蒙一片。
季晓川很快冲好澡,走到洗手台前,抹了抹镜子上的雾气。拆了塑料袋装的牙刷牙膏包装袋,接了杯水,将牙也刷了。
洗手台上另一个牙杯里插着粉色的牙刷,季晓川漱完口,将杯子并排放在它边上,然后关灯走了出去。
程珂已经吹完头发,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眼,很快笑了,她挑挑眉,说:“你就这样睡?”
季晓川没有睡裤,又不能不穿裤子,只能又把长裤穿上。
此刻程珂指出来,他虽尴尬,却也没别的选择。
“我在沙发上睡一晚就行。”房间里有一张折叠小沙发,虽然短了点,但将就一晚也受得了。
程珂轻轻哼笑了一声,伸手将房间主灯关了。
只剩床头一盏小灯。
昏暗又朦胧。
“睡床上吧。”往一侧挪了挪,空出身侧一块地方。
季晓川犹豫了下,走了过去。
背对着她在床沿坐下。
说不乱想有些清高了,只是季晓川知道程珂比他坦荡,也比她冷静。
“我不会做什么的。”他没头没脑地承诺了一句。
身后一声轻笑,季晓川感知到程珂动了动,紧接着传来塑料袋窸窣的声音,好像在拿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程珂说:“把衣服脱了。”
第26章
第27章 摆龙门
宾馆的床不软不硬, 季晓川背上有伤没办法正躺, 和程珂一样也侧身卧下。
两人之间空出了不到一个人的距离, 不远不近, 被子自然地凹垂下来,形成一个U形的弧度。
“聊什么?”季晓川问。
“随便什么都行。”
季晓川想了下,问:“你在哪个区?”
程珂迟疑了下说:“什么?”
“深圳,你工作的地方。”
程珂缓了片刻才低声回答说:“福田,怎么?”
“福田?华强北那边么。”
程珂有些诧异,问:“你去过?”
“没,只是以前想去, 最后没去成。”
程珂忽然来了兴趣,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这样的夜晚也许不会再有,她不愿就让它这么白白过去。
至少再了解点什么,知道点什么才好。
“为什么没去?你叔说你高中出来就跟着他做了很多年,没想过换份工作?”
季晓川沉默了一会,过会才回答说:“没学历,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理由程珂再熟悉不过,没有学历, 在这个社会上几乎找不到什么体面的工作。
“家里呢, 不需要你帮忙?”程珂揣度着,还是低声问了出来。像季晓川这样的, 原生家庭多半存在很多问题。贫穷自不必说,更严重的是——是否得到平等的对待。
季晓川不是可以无情抛开过去的人。
房间又安静了会,季晓川才开口说:“家在农村, 有一个妹妹出嫁了,我爸妈……还有弟弟照顾。”
程珂想着他这句话,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有弟弟照顾,到底谁照顾谁?
两者结论天差地别。
“有没有想过再学点技能?很多培训班只要交了钱,多少能学到点东西。”
“自己的时间太少,而且学费也不是小数目,也有想试一下的……”季晓川声音低沉,迟缓,淡淡叙述着现实存在的问题。
“太难了。”最后他呼了口气,下了结论。
程珂的心缩了一下,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对他说——她可以帮他。
学历,工作,甚至身份。
只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再伸手拉他一把,她愿意,季晓川也未必肯。
“以后呢?有想过么。”她翻了个身,盯着只映了一点路灯光的天花板,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