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4)
程珂也笑了,将空瓶丢进回收桶里,“我处理完事情尽早回去。”
走了十来分钟,西湖国宾馆到了。办理完入住,前台将身份证还给她。
程珂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份证,默然收回钱夹。
关上门,她撑着墙脱了高跟鞋,光脚走在灰蓝色地毯上。房间是大套房,里外双间,进门是客厅,右侧是卧房。装修一流,古色古香的。
程珂将包甩在床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
光线猛地照进来,程珂适应了一会,才睁开眼——酒店毗邻西湖而建,此刻湖上波光粼粼,晴光大好。几艘游船荡在堤边绿柳之下,随着湖面摇曳起伏。
程珂盯着那处半晌,觉得热气上涌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伸手一扯,房间又暗下来。
酒店装的是中央空调,性能很好,暑气很快被冷却。
腰上隐约难受,程珂从包里拿出一根雪茄点上,看了眼铺着白色寝具的柔软大床,往洗手间走去。
排气换气全部打开,程珂靠着冰凉的瓷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有些乱了,眼线也晕开些许。因突然的曝晒,原本白的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此刻红红的。
程珂凑近了一点,想确认是不是晒伤了。要真是那样,似乎有些不划算。
好在没到那个程度。
手边的烟雾迷了眼,她将抽了半根的雪茄搁在台子边沿,退了半步双手交叉脱去了上衣,接着解开束缚。
顿觉浑身舒坦。
将剩下的衣物除去,程珂转身走进淋浴间。
洗完澡,半长的头发滴着水。吹风机在柜子里,程珂头发才过肩,不算长,吹几分钟就干了。
她看着镜子里赤-裸的自己,体型匀称,皮肤细腻。
唯独左肩靠近颈部的那块短窄的伤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程珂伸手摸了摸,触感厚厚的,已经没有痛觉。
片刻,她松开手,将脸上的水渍抹去。穿上浴袍走到外面,服务员敲了门,是她定的餐点到了。
在客厅草草吃了几口,程珂就停了刀叉。起身走到卧室,掀开被子躺下。
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垫之中,程珂翻了个身,后腰的痛感却加剧了。
她坐起身,将枕头丢到床前的地板上,抱起被子下床。
一半压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后背抵着硬地板,总算好受一点。
彻底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程珂忘关手机,睡到半酣被电话吵醒。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黑压压的。程珂转身改为侧卧,紧接着蜷缩起双腿,使后背尽可能拉伸。
腰间痛感减轻不少,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去摸手机。
时间已经夜里七点半,程珂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那么久,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
坐起来背靠床沿清醒了三分,手机又响了。
赵淼打来的。
程珂看了一眼,没接,起身开灯去倒水。等回来的时候,手机界面已经暗了下去。程珂按开,翻了翻记录,显示有华通总经理打来的未接电话。
回拨过去,程珂和他们约了见面的时间。时间是后天十点,地点在华通总部。
挂了电话,将手机抛到一边。程珂叫了酒店服务,人很快上来。
将换下的衣服递给她,她叮嘱:“洗好了放房间里。”
酒店服务生点点头,将衣服收好。
程珂看着她手里的衣物,脑中蓦然想起那张脸,叫什么来着——
哦,季晓川。
她倒忘了找他要个号码。
程珂在杭州朋友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在通讯录里翻了翻,她拨了个电话出去。
周冰和她不算深交,但也算是共患难过。在她去广东前,两人在一家小酒吧一起卖过啤酒。
电话很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喂,谁啊。”
“是我,程珂。”
“什么。”
片刻,嘈杂声小了点。周冰大概走到了安静的地方,程珂缓缓说,“冰冰,我是程珂。”
电话静了几秒,才有笑声传来。
“不是吧,程珂?你还记得老娘。”
一句话就把程珂逗笑了。
“记得,我来杭州出差,什么时候见一面。”
周冰爽快应道:“今天场子有点忙,明天晚上来南山路找我。”
“好。”
程珂挂了电话,不久,周冰发了地址过来。
电视上放着本地频道,说的全是方言。程珂听得懂,因为很多年前,她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杭州热闹的夜景很多,南山路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程珂在车行租了辆高档车,选它的理由是因为熟悉又舒适。
将车停在酒店外,程珂才意识到租的这辆车除了舒适外,还很拉风。
周冰一开始没认出她,等她朝她招手,她才快步上前,拍了拍车身,笑说:“行啊程珂,开上豪车了。”
程珂笑笑,直言说:“租的而已。”
周冰将她上下打量一眼,啧啧道:“租也不便宜,看你这行头,混得不错吧。”
“就那样,运气好找了份体面的工作,也不过是混饭吃。”
周冰了然地点点头,没追问程珂如今具体的工作,拉了她往里走,“请你喝几杯,咱姐妹好好聊聊。”
程珂喝着周冰递来的酒,听她讲这几年的经历。偶尔时候,自己也适当说上几句,讲讲自己在深圳的生活。
几杯过后,阔别十几年的两人,多少对彼此有了了解。
周冰和她一样,很小的时候就出来打工,因为学历低,做的都不是很体面的工作。来来去去都和酒吧、餐馆,KTV这样的场所脱不了关系。
换了几份工作后,她在这家酒吧定了下来,一做也有好几个年头。去年老板还将她升了领班,日子比往年好过很多。
又喝了几杯,程珂有了醉意。周冰仍旧清醒,找身边人要了根烟,转头问程珂:“抽不抽?”
程珂点头,“来一根吧。”
自从苏昭辉教她抽雪茄,她就很少抽普通香烟了。烟味有些呛,程珂抽一口,就没再续。
周冰在烟灰缸里抖抖烟灰,看向程珂时,眼眸有些沉,“你这趟来,不单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程珂抬起头,流光打在她脸上有些清冷。直起身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程珂开口,“想让你帮忙找个人。”
周冰僵了几秒,抽了一口烟,几乎是肯定地说:“蔡国良?”
程珂没说话,默认了。
周冰透过烟雾看她,语气真挚,“实话和你说吧,两年前我碰到过他。现在的他可不是以前的地痞流氓,你想做什么,要想清楚。”
程珂晃了晃酒杯,然后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在桌上。声音虽轻,却不容忽视。
“有些事,不是过去久了,就可以算了的。”
周冰凝着她分明的脸,良久才点点头,轻快地说:“行,有消息通知你。”
程珂说了声“谢谢”,站起身,周冰也跟着起来,送她出去。
晚上八点过,正是南山路最热闹的时候。
周冰站在酒吧门口,还是有些迟疑,“蔡国良做大好几年,如果你要去,还是和我说一声,有个照应。”
烟味未散,在口腔盘桓。程珂目视前方,远处有几个人在发传单。
她看得似乎有些出神,片刻才转过头看她。扯了扯笑,她忽然轻声对周冰说:“其实这几年,我混得挺好的。”
周冰愣了愣,看着她冷艳却又平缓的眉眼。以前她就挺喜欢她,明明她和她们一样什么都没有,可就显得比谁都独特。
她忽然有些相信,这么多年,也许她过得真的不错。
晚风一荡,吹来一丝凉意。
程珂又扭头盯着前方,周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清她在看什么后,熟悉地说:“前面健身馆发传单的。怎么,你要锻炼?”
程珂挑眉,有些意外地沉吟一声。酒保从酒吧里探出头叫周冰,周冰朝他点点头,说了句“马上来”。
“有空就过来坐坐。”
程珂应了一声,“你先去忙吧,代驾过会就到。”
周冰看着远处几个发传单的人,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对她说:“行,常来。”
“好。”说完,程珂走下台阶,朝那边走去。
周冰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她问:“这几天你住哪?”
程珂停下脚步,扭过头,立在台阶下。白衫黑长裤,身形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