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加大预算,而是献身艺术。
这一趟不虚此行,连连挖到宝藏。
可是他没想到,另一块宝藏却不干了。
导演没想到何唯会如此抵触,之前明明都很好说话的样子,莫非也不幸被那谁“收割”了?再一想到听说的传言,这两位看似相安无事,其实势同水火。
何唯态度坚决:“他加入,我就退出。”
导演说那人气质如何独特,你们俩一定会产生奇迹般的化学反应,没用。搬出“为了销量,为了企业”这样高大上理由,也无济于事,无奈地下了车。
车里只剩何唯一人。
烟头被皮皮佳带去遛弯,当然它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冲向水潭,激飞犬的天性让它一看见鸟类就把持不住。皮皮佳被它遛着跑一通,累得弯腰歇气儿,就见宁小宇晃悠过去,毫不留情地笑话,皮皮佳立刻反击。
当然这都是凭肢体语言脑补的。
何唯正四下打量,驾驶座车门被打开,一股熟悉的气息涌入。
何唯仍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
微风送来青草的气味,她不动声色地用力吸入。
周熠坐了会儿,才开口:“你怕什么?”
何唯不说话。
他问:“怕你爸看到?”
何唯还是不理会。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如果要阻止,早就该行动了。”
何唯这才回头,“你什么意思?”
周熠在后视镜里与她对视,一字一顿:“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何唯眼里闪现出愤怒,“你胡说。”
周熠平静道:“事实胜于雄辩,等着吧。”
何唯却从他语气里感受到不寻常,她手伸向门把手,同一瞬间,车子启动。瑞和这一款车,起步超快,她脑子里还停留着他刚才那两句话,后背被猛然一推,仿佛灵魂即将出窍。
周熠面色沉静,却把车开得飞快,简直是把它当跑车开。
一路疾驰,车窗外景色不断变化,直到听见水声。
何唯反应过来,这是到了黄河边。
想起一句俗语:不到黄河心不死。
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她心里忽然一阵发酸。
周熠停了车,率先下去。
何唯坐了会儿,听着流水滔滔,觉得既然来了不看一眼有点亏,也下车。
这里是一处浅滩,但近期雨水充沛,也是浊浪滚滚。天色晦暗,水上有雾,目之所及,像一幅巨大的山水画,而且是北派山水,浑厚雄奇,气韵天成……
有的人既在看风景,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背影孤傲,仿佛天地之间一只独行的兽。何唯故意站得远一些。
不知是保持距离,或者是便于观察。
周熠回头问了句什么,被水声盖过,何唯没听清。
他走过来几步,重复了句:“以前见过黄河吗?”
“去过壶口。”
他笑了下,“我去过小浪底。”
他又看向水面,回忆道:“走在铁索桥上,滚滚黄河从脚下奔腾而过,那种感觉还真不错。”
何唯往旁边让了两步,没留意脚下,石头湿滑,身子一歪,立即被人扶住。
然后,就甩不脱那只手。
她皱眉,视线落在握着她左臂的那只手上,听见他问:“你怕什么?”
“这里没有别人。”
这话简直是,何唯不作声,用手掰他的手指。
可他的指头坚韧无比,像是紧紧抱住石头的树根,誓要合二为一,又像是猛禽的利爪,死死抓住猎物,她用五根对付一根都撬不动。
他的鼻息落在她额头,温热的,而且越来越热。还有些水花飞溅,像是零星的雨点,打湿两人的脸,何唯的脸忽热忽冷,一颗心越发急躁起来。
周熠其实也好不到哪去,相比之下,他更受煎熬。他伸手撩起她脸侧一缕被打湿的头发,像是要认真看她。又像是怎样都看不透,索性擒住她的下巴,头偏一点靠近。
被一种无法遏制的渴切驱使着一路追来,来到沙漠,满目苍凉,看到绿洲,似乎看到了希望,眼前滔滔黄河水,也依然不能止渴,唯有这两片柔软的唇……
眼看就要一亲芳泽,周熠忽然弓起身子,堪堪避开一拳。
他迅速攫住那只纤细手腕,拳头比他小,劲头却很凌厉,出拳的姿势也还挺专业,显然是练过了。
他气笑:“你总是给我惊喜。”
何唯抬眼,睫毛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泪珠,眼睛清亮,那小表情既羞且怒。
她应该知道自己美,却未必知道什么时候是最美的,对他来说,就是这一刻,既柔弱又倔强。这片沙漠的蒙语名叫“弓上的弦”,一如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不知道是因为渴望而危险,还是因为危险而越发渴望。
他又要亲,她又出脚。
这回他有防备,抬脚躲开。
何唯越挫越勇,踩脚,踢小腿,提膝攻击要害,像被俘获后仍不甘心的小兽,毫无章法地蹬着小细腿,那一下下又如小鹿乱撞到心上。
他用双臂困住她,“好了,别闹了,再闹咱俩一起掉进黄河,真是洗不清了。”
何唯仍在挣扎,一言不发,咻咻地喘气儿。
他贴着她耳边问:“听说过水鬼吗?”
“黄河过去经常淹死人,就有了专业捞尸人。到时候发现一对男女,紧紧抱着,人家会怎么想?”
“嗯,一定是殉情。”
说到殉情两个字时,热气吹进耳朵,经由耳道,传至心房,骨头都要酥了。何唯忽然不动了,倒不是被撩拨的。而是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
某人也僵了一瞬,随即抱得更紧。
滚烫而紊乱的呼吸喷薄在她耳下,颈间。
他含糊地说:“我不亲你就是了。”
这一拥,仿佛天长地久。
因为每一秒都分外煎熬。
何唯尽量转移注意力,从某人密不透风的怀里找个角度去看风景,看到了远处有几点白色,点缀在灰黄的水面上,再细看,是鸟,不是一般的水鸟,脖子很长,姿态优雅,像是天鹅。
再次坐进车子里,天色已暗。
调头后,背对黄河,身后涛声依旧,前路晦暗不明。
周熠不急着走,抽出一支烟,又放了回去,烟盒随手扔到副驾座。
何唯仍固执地坐在后面,也不催促。
他看着液晶仪表盘,电池电量,剩余续航……他做了下心算,自语般说:“如果不打折的话,应该能坚持开回去。”
何唯看过去,心里一凉,想骂人,但她现在真是没脾气,也没力气,还有点心律不齐。
周熠说:“如果开到半路就没电了,证明这车质量不行,什么续航里程大突破,都是吹牛,也不值得我’献身‘。”
何唯腹诽不已,谁求你献身了?不过她的确听不得他诋毁自己老爸辛苦做出来的车,小火苗飕飕地燃起来。
他又问:“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何唯不语。
他继续道:“说实话,一直以来,我对这种新能源车都比较排斥,道理当然也懂,但还是觉得燃油车更方便,够气势,就像到了这沙漠,就得开个油老虎’涮沙子‘才过瘾。今天走了这一趟,也让我的想法有所改观。”
“沙漠绿化,靠的是一棵树一棵树地栽,世界要变好,需要每个人都从自身做起,同样,瑞和要走出困境,也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何唯无法反驳。
这理由太强大,直接把她放到瑞和对立面,世界的对立面了,不跟他联手拍宣传片,就是与地球为敌。
她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他答:“想和你一起做一件事。”
***
回去时,天黑了,那伙人还在原地。
点上野营灯,席地而坐,边吃边等。
烟头已然成为团宠,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宁小宇让它作个揖,答谢各位小主打赏,它配合地把屁股对准他,摇起尾巴,众人爆笑,倪佳佳还拿着遛狗绳,笑得最畅快。感谢烟头替她报了一箭之仇。
面对众人的疑惑目光,周熠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去了河岸,看这边适不适合取景。”
导演递过烟,帮他点上,问:“怎么样?没用手机拍下来?”
周熠抽一口烟,才道:“很一般。”
金主既然发话,那就肯定是很一般了。虽然听当地人说最近有天鹅路过,十分难得。导演当即决定,下一站去老牛湾,长城与黄河的握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