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看着前方,自语般接道:“家破人亡吗?”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家破人亡。”
他语气里听不出一点起伏,何唯不由一怔,扭头看他。
他却不再继续,目视前方,专注开车,何唯视线一偏,又注意到一个问题,这车,不是在高速上撞坏了吗?
他像是听到她心声,说:“新的。”
何唯闻言一滞,随即想起宁小宇提过,周熠之前就开过悍马,所以他是坏了一辆,就再买一辆一模一样的吗?为什么她觉出一丝偏执得可怕的味道来。还有,这车不是停产了吗,还那么容易买到?
上次是“偷”的,这次是抢来的吗?
接着就听他问:“知道上次车祸是谁做的手脚吗?”
他顿一顿,“还有那次警察来搜人是谁报的警?”
“同一个人。”
他侧过脸,看着她说:“你爸。”
何唯表情一僵,本能地反驳:“你胡说。”
报警的事她问过,爸爸当时没承认,也没否认,作为试探方法可也说得通。
但是车祸,怎么可能?那是谋杀。
周熠只是笑一笑,也不争辩,前方是个路口,他看了眼后视镜,并线,减速,右打方向盘,何唯往外看一眼,立即叫道:“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周熠淡定解释:“近路。”
何唯哪里肯信,眼见着这条路比之前的要窄、要僻静许多,行人都没几个,路边商铺有的居然还放着卷帘门,她心里一慌:“停车,我要下去。”
说着手就去摸车门,总不能强行跳车,她又去看方向盘,周熠像是看出她的意图,面上没变化,脚下踩住刹车。
一阵刺耳摩擦声,车子歪着停靠路边。
何唯去开车门,没反应,被他锁上了。
她愤然回头,周熠却不看她,也不说话,而是掏了烟,慢条斯理点上,车厢空间有限,没抽几口,就飘满了呛人味道。何唯厌恶地皱了下眉,同时右手伸进外套口袋。
周熠沉默着抽了大半支,才淡淡地说了句:“怕了?”
他看向她,问:“怕什么?”
何唯没答,尽量挺直脊背,余光瞥见他降下车窗扔了烟头,然后说:“亲爹在医院里半死不活,亲妈又不知所踪,忽然间没了依靠,是不是特别慌?”
他身体倾过来一点,轻声道:“如果你求求我,我可以考虑罩着你。”
何唯心头一凛,一抬眼,撞上他的目光,他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欲~望,却又没有多么热烈,似乎还带了一丝嘲弄,似是而非,真假难辨。
她定了定神,反问:“怎么罩着我?”
“叔叔对侄女的那种罩着吗?”
周熠眼里闪过一丝戾气,面颊微动,像是在咬牙,从齿缝迸出俩字:“你信?”
何唯坚定道:“我信。”
他却笑了:“我不信。”
何唯觉得他其实介意这个,上次提起他也是变了脸。
这一招可能有效,但也可能起反作用。果然,周熠再次欺近,她本能往后躲,却无处可躲,后背已紧贴车门。周熠握住她右手腕,把她的手从衣兜里拉出来,她手里捏着手机,屏幕是亮的。他抽出,轻蔑一笑,往后一扬。
“啪嗒”一声重响,何唯眼皮一跳。
他再说话时烟草味扑在她脸上,听起来带了分邪气:“你信?那每次亲你时你那么陶醉,是在享受叔叔的吻?”
何唯血往脸上涌,骂道:“恶心!”
她伸手推他,他纹丝不动,捏起她下巴,强迫她仰头,还往左右摆动两下,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何唯受不了这种羞辱,刚要抬手掰开他的钳制,就听他带了些警告语气说:“事不过三。”
话音一落,唇就压过来。
何唯哪里肯从,拼命躲闪,伸手推拒,推不动,抓他脸,他毫不在意。
唇~舌~纠缠间,很快就有血腥味蔓延开。
分不清是谁先咬了谁,却成功地刺激到他,凶猛中又多了分癫狂。
何唯后脑被他压在窗玻璃上,被桎梏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手脚不得动弹。感觉到他另一只手也开始不安分,她怒气翻涌,手往他眼睛抓去。
却被捉住腕子,三两下双手都被他制住,单手反扣到她头顶上方,周熠动作间带了些微喘:“还打上瘾了,把我当那两个战五渣呢?”
这个屈辱的姿势让何唯的怒火更盛,来不及发作,肋骨处一疼,被他狠掐了一把,像是惩罚。正是皮薄肉少处,隔着衣服也疼得她闷哼出声,音没发全就被他用舌尖压下。
又因为双手被举高过头顶,外套连同毛衣下摆也跟着提起,何唯只觉腰间一凉,随即又是一热,整个人不由打了个激灵。
周熠则是想起少年时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一个词,盈盈一握。
当时就觉得这个词儿真好听。
挣扎无用,何唯索性放弃。
她今天倒是要看看,这只畜生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感觉出她的放弃和渐渐僵硬,周熠放开她的唇,离开一点,看她表情。
四目相对。一冷淡如冰,一痴缠似火。
就在目光胶着、呼吸~纠缠时,车厢里响起音乐声。
来自周熠身后。
节奏感很强,清亮的女声合唱:“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是何唯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21
第29章 雪上加霜
女生组合清纯甜美的声线和眼下剑拔弩张的情形反差太大。
两人皆是一怔,周熠反应大一些,因为这歌词听起来像是小女孩那种理直气壮又有些无奈的心声,脑海里随之浮现出一张小小的脸孔……再看眼前的这张脸,依稀可见那时的样子。
见他看着自己出神,何唯别开脸。
这歌词……如今听来,只有软弱。
电话还在响,周熠身体坐直,手也收了回去。捡起落在车门边的手机,一眼瞥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陈嘉扬。
他手一顿,果断点了拒接。
铃音戛然而止,他手往旁边一扬,手机被何唯接过去。
指尖相碰,感觉到她微微颤抖,周熠忍着没去看她,直接开了门锁。
何唯没敢耽搁半秒,立即推门,下车。
人还没站稳,车子疾驰而去。
***
天色已暗。
周熠摇下车窗,冷风呼呼灌进来,来个简单粗暴式的降温。
又觉得领子紧,一把扯下领带扔到副驾座位上,解了衬衣最上两颗扣子,方才觉得好受了些,随后按开了音响。
还是伍佰大叔那一把粗犷中透着沧桑的声音,在唱那首《白鸽》。
这是他的战歌。
一曲完毕,换了旋律。
熟悉的前奏过后,另一种味道的粗哑男声开唱:“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就向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这回是罗大佑,你的样子。
宁小宇曾经吐槽:“你这听的怎么都是些老头子的歌啊?”
他当时回答说:“首先,这些不是老头子,等你老得牙都掉了眼也花了想不起自己年轻的样子时,他们还依然年轻,在他们的歌声里。”
“其次,只有这种上了些年头的老歌,才能唤起人内心深处的情感。就像陈年老酒,哪怕只是闻一闻,也会心甘情愿地醉掉。”
这歌很早就听过,但真正往心里去,是五年前的一天。
他甚至能追溯出那一天的日期。
当时他走在街头,不知哪家店飘出来的声音,那带着岁月感和一点点酸楚凄凉的旋律,还有那作为歌手都不太合格的破锣嗓儿,莫名地撩起他的情绪。
就在几天前,有人给他一个建议。
当一个人长期生活在恶劣环境中,甚至每天接触到的都是颠覆三观的东西,难免会迷失,甚至被同化。因此,要在自己内心深处藏一点美好的事物,时常想一想,既是提醒,也是慰藉。
当天回到住处,他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放眼回望二十年的人生。
记事没多久,家庭就变残缺,住在别人屋檐下,那些关于身世的闲言碎语对一个小孩子的杀伤力之大,是大人们无法想象的。在这个物质富足甚至奢侈、但精神却贫瘠到偶尔让他窒息的大家庭里,他很快摸索出一套生存哲学,装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