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39)

何天奎看着他:“你似乎忽略了一点,周叔并不一直是第二大股东。”

周熠笑:“没错,他去世后,股权被你们稀释了嘛,只剩下10%,不知道沦为第几位,第四,第五?这个你更清楚。”

何天奎解释:“九十年代瑞和进行技术改造,需要筹资,民营企业融资困难,实行了‘增资扩股’,股东数量也增加了。”

周熠接过:“我只知道,你也是新股东之一,那次变动后,你们父子合计持股超过51%。”

何天奎话锋一转:“你胃口还不小,吴承义那一份还不够?”

周熠平静地接:“一码是一码,那是我按市价买的。”

何天奎回到刚才话题:“当初的10%,你母亲已经签了转让协议。要我把当年的协议找出来给你看吗?”

周熠嗤笑:“谁知道你用什么手段逼她签的。除非你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孤儿寡母把唯一安身立命的东西无偿转让给你。”

何天奎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你要这么说,即便我拿出协议,你也可以找别的借口不承认,我现在可以肯定,你是以翻旧账的名义来变相敲诈。”

周熠看着他,“所以你不打算给?”

何天奎与他对视,平静中透着坚决。

周熠笑一笑,“或者你也觉得10%太少,拿不出手,想多给一点?”

话音刚落,“啪”一声轻响,一个信封被摔在桌面上。

何天奎眼皮一跳,看着那边缘有些磨损的牛皮纸信封,有种不祥预感。他抬眼看向对面人,周熠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

何天奎不动。

周熠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反正他时间大把,耗得起。

就在他左右环顾,打量了一圈办公室陈设,视线掠过一件雕塑上时,何天奎伸手拿起信封,没封口,他略一倾斜,从里面滑出一叠折起来的发软泛黄、明显年头已久的纸,打开时都不觉加了分小心。

已算不上白纸黑字,因为字迹也已褪色。

然而内容却不会褪色。

他逐页逐行看下来,视线顿在末尾的签字和日期上。

周熠轻笑:“眼熟是吧?”

“是不是很奇怪,这个本该消失的东西怎么冒出来了?”

何天奎面不改色道:“这不是原件。”

“没错。”周熠一伸手,用两根指头把几张纸抽回来,“就是激活一下你的记忆,免得时间久了,做过的亏心事都忘了,人嘛,面具戴久了就会忘记真正嘴脸。”

何天奎眉头拧起。

倒不是因为周熠的冷嘲热讽,而是诧异他的动作之快,从拿出信封,到夺回,快得目不暇接,而他的手仍停留在捏住纸页的姿势……

在商场打滚多年的人,擅长察言观色,在最短时间里判断出尽可能多的信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暗暗心惊,如今这个,张狂、邪气,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才是真正的他。

周熠也在观察着对面人的脸色,或者说微表情,他不露声色地陈述:“这是十九年前,何中瑞立下的遗嘱,其中提到瑞和的股份,由你我平分,当然也有些微小差距,为了保证让你当第一大股东。按照这个分法儿,可比10%多多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自己也有10%,这样一来,你这个以微弱优势领先的第一股东,就有了危机感,所以才不惜篡改遗嘱。”

何天奎一板一眼道:“这种复印件,不具备法律效力。”

周熠身子前倾,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打算不认账是吗?”

何天奎难得仍然心平气和:“周熠,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想必是吃了不少苦。你母亲当年转让股份,条件之一就是由我负责抚养你到成年,其实别说成年,看在周叔与家父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更多。钱,房子,车,还有其他你想要的,只要你说出来。”

“但瑞和,凝聚了父辈的心血,也是我打拼了半辈子的成果,它是个企业,关乎上万员工的身家命运,不是一块蛋糕,谁都可以分一块,更不是你争我夺的筹码,所以,”他顿一顿,“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不能染指它分毫。”

他脸色始终沉静,但眼神里还是透露出几分狠色。

周熠有片刻的失神,眼里渐渐浮现出一抹悲色,然后说:“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不能让外人染指的狗屁理由,害死我父亲?”

何天奎的表情有一丝僵硬。

周熠轻声道:“你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周叔’,叫得还真是心无芥蒂。我父亲壮年早逝,别人都认为是意外,只有你清楚真正原因,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16

第24章 风雨欲来

周熠把那几张颤颤巍巍的纸折回原样,放回信封,收入怀中。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除了不具备法律效力,还有继承权纠纷的诉讼时效,就连二十年,也马上就到了。所以你心里很有底,是不是?”

何天奎不置可否,脸上也恢复了平静。

周熠已懒得去琢磨他面具下的细波微澜,他看着窗外说:“这世界上纯粹的恶人和纯粹的好人都是极少数,大部分都是平时还好,一旦遇到利益就会放弃原则的普通人,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做了坏事后无法释怀,最终良心发现,比如这个张律师。”

张律师和何中瑞有些交情,周熠小时候见过他几次,最后一次是公布何中瑞的遗嘱,他还记得这人一身黑西装、一脸严谨的样子,跟电视剧里的律师还真是如出一辙。

再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十几年后。

起因是一则网上的寻人启事。

寻找初中同学,周熠。

周熠当时迟疑了很久,最终拨打了上面留的电话。自然不是什么初中同学,而是一个叫顾远钧的男人,他自称是张律师的学生。

很快周熠便被领到张律师的病床前,老人面目枯瘦,几乎认不出,说是两年前查出癌症,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张律师在弥留之际,终于得以忏悔。坦白自己一时利欲熏心,做出违背职业道德和做人良心的事。他交给周熠的,除了这一份遗嘱复印件,还有另一个秘密。

二十三年前,周长宁去外地出差,归来途中因暴风雪发生车祸。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一封被拆过的信,匿名,寥寥数字,却揭露了一个惊人真相——妻子与兄弟有私情,以及儿子非亲生。也许正是因为这封信,他才会不顾恶劣天气提前赶回来。

事有蹊跷,何中瑞很快便怀疑到自己儿子头上。

因为以周长宁秉直仗义的性格,得知这一真相后,他既不会抛妻也不会弃儿,也不会跟兄弟反目,但也不可能相安无事下去,他只会带着妻儿远走,从此再无瓜葛。而那时刚二十出头的何天奎就已展露出不凡的能力,以及对企业的自豪与深爱。作为父亲,何中瑞既欣慰又有些隐忧。

然而这只是何中瑞的推测,出于保护和某种亏欠心理,他并没有继续追究。直到又过了四年,他病情加重,便在病榻前把这一心事说与张律师,希望能引起他的恻隐之心,帮忙照应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子。

可他还是高估了良知在真金白银面前的分量。或者说,在对人性的了解上,他不如自己儿子。

以上皆来自张律师临终前断断续续的口述,正所谓“口说无凭”,何天奎听完,只是眯了下眼,声音波澜不兴:“要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说他是栽赃陷害,而且人在临终前脑子不清醒,陷入臆想,胡言乱语也是有可能的。”

周熠眼里并没有丝毫意外,他笑笑:“的确,无凭无据,但是我信。”

他重复一遍:“我信,这就够了。”

“知道为什么我信吗?”

他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因为我又想到了我母亲的死。”

何天奎本是坦然地和周熠对视,听到这句后目光闪烁一下,稍纵即逝,如果换作别人,大概会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周熠勾起嘴角,语气漠然道:“当年何中瑞的葬礼过后,我母亲却不见人,直到三天后,在河里打捞出她的尸体。”

他冷笑,“当时都说她是悲伤过度,殉情。”

他当时七岁,自父亲去世就跟母亲搬进何家,即便是以照顾兄弟遗孀幼子之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听过闲言碎语,也曾在半夜睡不着去母亲房间时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因此,尽管不愿相信母亲会弃他不顾,在大人们一致说辞下,还是信了,甚至一度怨恨母亲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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