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135)

何唯哭了个痛快,才意识到不好意思。

何天奎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她接过擦脸。

他注意到她右手腕戴了条链子,是那条钻石手链。

***

何天奎离开医院,还是回公司。最近事务繁重,他大多时候都是眉头紧锁。此刻却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微笑。

司机老李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怀疑自己看错,又看了一眼。

何天奎浑然不觉被偷窥。说起来,还是小唯迈开第一步,想想她刚才倔强的表情。真是个执着的孩子。这一点,还真像他。

即便不是他的唯一,她也始终是他的孩子。

像是迎合他心中所想,手机响了,他拿起,屏幕上显示“孟教授”。

他接听,语气轻松地问:“这两天怎么样?”

那天只说了一句,他立即拧眉,对老李说:“去医院。”

孟教授怀孕后停止一切高强度运动,但仍坚持每天慢跑,今天晨跑后冲澡时,地面湿滑,虽然稳住下盘没摔倒,但这会儿觉出不适,且见红……医生检查后称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留院观察。

何天奎回去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里有休息室,这几日他就在这里凑合。虽然今日份的工作还没处理完,但他还是决定洗漱休息,明天早起继续。

他躺到床上,调整呼吸,刚迷糊入睡,手机又响。

是个生产负责人,这个时间段打来,让人预感不妙,何天奎立即接听,对方语气焦急,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何天奎听明白了,他沉声问:“打120了吗?”

“已经来不及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何天奎明白对方意思,既然人已死亡,就需要做善后工作了。

他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时,迟疑了下。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至少要在妥善处理后才能公开。这个时间,司机也都回去休息了,他拿起车钥匙出门。

制造业,尤其是钢铁企业,最怕的就是安全事故。一千多度的钢水,煤气管道,高空作业,设备都是重量级,稍有闪失,人命关天。所以,他向来注重生产安全。

但有些事需要资金投入,严格把关。有些却是靠个人自觉。今晚,两名值班员工未严格遵守流程、未作任何防护措施进入退火炉清理残留锌屑时,窒息死亡。

夜晚的厂区一片静谧。像一只巨兽,酣然入睡。

何天奎的车子通过大门,门卫打着哈欠,看到车牌号才立即清醒。

钢厂占地面积甚广,像一张巨大的网,各个区域各司其职。除非是爆炸性~事故,否则哪一个环节发生了什么事,大部分人都浑然未觉。

何天奎来到出事的镀锌车间,气氛明显异样,沿途遇见寥寥几个工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垂头丧气。

他继续往事故发生地走去,同时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只是偶尔下车间视察,但多年前也曾在车间实习,与工人打成一片。这几个人,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他脚步略一迟疑,身后“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他正要回头,听见有人叫自己,“何总,您终于来了。”

就在前方,那个打电话的生产总监,正一脸凄惶。

何天奎松了口气,是他多疑了。就见对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像是重心不稳。

原来他是被人从设备后推出来的。

有人踱着步子走入何天奎的视野,穿着属于这个部门的工服,但衣冠不整,一脸暴戾之气,手中举着的事物,更是让何天奎心头一跳。

漆黑,发亮,对准那个总监的太阳穴。

还有几个人,从不同位置走出来,前后左右,将何天奎包围。有的持枪,有的是刀,还有的是钢管。

生死攸关一刻,何天奎却想到别的。他果然是安逸生活过久了,直觉退化,刚觉出不对,就应该警醒。而不是这样一步步,顺利地被人引入瓮中。

周熠虽然没说过敌人具体身份,但提醒过“狡诈残忍无底线”,可他还是疏忽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1.28

新春快乐!两章奉上。

PS. 74-78做了调整,让每一章字数匀称,内容略有删减。

第81章 地狱之门

出发前的最后一夜,何唯留在医院陪床。

单人折叠床,习惯了也还好。她想起从前的“公主病”,不由一笑。

她睡前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穿的衣物。最上面是一双纯棉袜,淡蓝色,印着小熊头。

那天被周熠发现她的“鸳鸯袜”后,她还得意道:“我聪明吧,同款不同色买了好几双,这样单只儿了还可以随机搭配。”

然后他像变戏法一样,亮出一只袜子,“烟头找到的。”

这样的失而复得令人欣喜。不仅是一只袜子的事儿,更像是一种缘分。

她摘下手链,白金链纤细而柔韧,除了钻石,还有几颗纽扣大小的饰片,有圆形,不规则形状,都是精钢打造,不同于钻石的璀璨,精钢绽放出另一种坚定的微光。以前觉得土,现在看,还挺有设计感的。也许是心理作用。

钻石,白金,精钢,很土豪,很老爸。亲情,也失而复得。

然而这一晚,何唯又梦到“地狱之门”。

这一次,她走进这扇门。

进去后,是一条幽深暗黑的通道。左右无数哀嚎,怪叫,无数只漆黑枯瘦的手,要拦住她,抓住她,撕扯她,可是又不会真正伤到她。

一只只手都是无形的,却又不甘心,徒劳地挣扎。这的确是像她所了解的,关于地府、地狱里的情形。无论东方西方,哪种文化信仰,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或者魂,都是充满怨气与不甘。她无暇他顾,紧随前面那个似有若无的身影。

通道不知有多长,前方始终有一点似有若无的光。

忽然脚下踩空,身体坠落。

耳边是风声呼啸,鬼哭狼嚎。能看见各种恐怖景象,有佛像,但都是面目狰狞,有土耳其的月神,上百乳~房引发密恐,还有傩戏面具……没想到那些好奇过或迷恋过的形象,都成了惊悚之源。

身体忽然停止下坠,原来是被一双手托住。

下一秒,落到一个怀抱里。

熟悉的声音平静道:“这里就是第十八层。”

她心头一惊。看向他,却看不到他的脸。

她无法发声,只能听到他说:“出不去了。”

有他在,她反而镇定下来,不由异想天开,或许可以飞上去。

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她的身体忽然变轻,向上漂浮,像飞天仙女一样。她抓紧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

他却仰起脸:“你走吧。我属于这里。”

“不。”

何唯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清楚地听到那个“不”,带了哭腔,带了绝望。

她睁开眼,天色蒙蒙亮,摸脸,一片凉意。

病床上,妈妈还在睡。术后注射的药物带有镇定成分,利于休养恢复。

何唯拿起手机,时间还早,但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去洗漱。

因为出发在即,牵挂太多,所以才做了这个梦吧。

按计划,何天奎亲自送何唯去机场。不知是否受那个梦的影响,何唯自起床后就惴惴不安。她觉得应该打给周熠,让他回来,跟她一起走。

她后悔了,就应该自私一点,不让他走。

正握着手机犹豫不决,忽然有来电,是爸爸。

接听后,那边却是一个陌生男声。

“你爸在我们手里,想要他平安……”对方顿一下,“准备好一百万现金,等电话,别报警,别让第二个人知道。”

何唯手脚发凉,却又离奇地镇静下来。

她声音平稳地问:“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要跟我爸通话。”

对方沉吟几秒,像是走动,然后她听到:“你女儿。”

何唯的心提到嗓子眼,短暂沉默后,听到熟悉声音,“小唯。”

“爸?你在哪?”

“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听,这是圈套……”

戛然而止,电话又回到先前男人手里,他阴恻恻地说:“看来还是打得不够啊,再来。”电话里传来闷响,像是钝器击打在身体上。

男人不知是对电话,还是对那边说:“一声不吭,倒是个硬汉,打断他的腿。”耳听棍棒落下的风声,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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