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回家(103)
点到即止,胡云旗没再多话,起身离开病房。
徐百忧静静坐了许久,疲惫爬上眉心,低头揉着,悄无声息地走去露台。
心里纷乱,她需要一支烟给自己清和,重回平静。
雨雾朦胧仍没完没了。
雨脚时疏时密一阵一阵的,若一场来天空的累累絮语,冗繁而绵长。
徐百忧慢慢抽完烟,脸都冻木了。
裹着一身阴湿寒气返回里面,她不敢离贺关太近,就背过手,倚靠病床旁的墙壁。
眸光深深带着柔软质感,有些沉溺地端详熟睡中的他。
将胡云旗的话反反复复想过几遍,她不再犹豫,挺身走出病房。
刚跨进电梯,棉服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鸣。
一个陌生号码。
特护住院楼只有三层。
她在三楼,按亮二楼的数字键,接听起来,“喂,你好。”
“丫头。”那端响起一道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看门见山地问,“你男朋友的女老板,需不需要我来帮你们处理?”
徐百忧干脆,“谢谢,不必。”
不得已而为之必须与路守纪为伍,她不想再和他有多一分的瓜葛。
那端传来一声短笑,“丫头,你知道人与人之间哪种关系最稳固吗?”
“不知道。”徐百忧答。
“利益关系。”路守纪言之凿凿,“美貌,才智,金钱,权力,地位,乃至人的欲望,人的品质都是筹码,都是可被利用的价值。记住,丫头,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比你身边的朋友,你的男朋友可靠得多。”
对方没讲完,叮的一声。
徐百忧迈出电梯,“路老,请不要把您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
“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你。我现在有求于你,你大可以仰仗我的财势,做一个坐享其成的既得利益者,为自己未来的人生铺平道路。”手机里的路守纪似乎耐性很好。
徐百忧停下脚步,“我未来的人生该怎么过是我的事,不需要假手于人。”
“听你的口气,你也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成为的我接班人。”
“是的。”
“小丫头,蠢钝至极!”路守纪声音蓦地变严厉,训斥道,“自命清高是古往今来文人的迂腐,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不要沾染了文人的坏习气!”
徐柏忧冷笑,“路老似乎很喜欢强人所难。”
“你还有三天时间,慢慢考虑清楚,欢迎你随时改变主意。”路守纪说完,挂断电话。
艹!
徐百忧面朝走廊墙壁,模仿贺关一贯的口气,低低骂出口,一下感觉痛快极了。
将手机揣进左边口袋,她原地不动站了会儿,重回平日里的清寂,才举步走向楼层护士站。
第81章 第八十一朵花
周嘉璇是市交响乐乐团的首席钢琴师,一双手灵巧纤长,如顶级的艺术品。
而此刻,她盘膝而坐在病床中央,正用轻捷的手为自己上妆。
一半搽脂抹粉,眉若远山,面若芙蓉,秀眸含情,仿佛为心上人梳妆打扮。
另一半却如窗外青灰色的天,呈着萧索惨白的底色,掩不住年华的凋零。
不知为何,她仍穿着前晚参加拍卖会的礼服。
纹饰繁复的薄纱裙摆层层叠叠铺展开,就好像盛装之下,一只半面妆的鬼魅。
华丽而诡异。
徐百忧还没踏入病房,先怔忪在门口。
周嘉璇哼着愉悦的歌,从手持镜后一偏头看见她,嫣然一笑,“徐百忧,我结婚的日期定下来了,我请你当伴娘呀。”
深信不疑自己就是一位即将拥抱幸福的准新娘,周嘉璇脸上迸发出雀跃兴奋的光芒。
徐百忧没有戳破她幻想中的谎言,走进病房站在床尾,面向她问:“什么时候?”
“明天。”
“新郎是谁?”
“贺关。”
尽管知道一切很可能来自于她病理性的虚构,徐百忧仍不由自主地紧了下呼吸。
慢慢呼出一口气,她将左手伸进口袋,又问:“周嘉璇,你知道你现在哪里吗?”
“我的房间。”
周嘉璇提拽着裙摆,踮着赤\裸足尖,像一只蹁跹蝴蝶飞到她跟前,笑盈盈牵起她的手,“你是来试穿伴娘礼服的吧,走,我带你去。”
不等徐百忧开口,周嘉璇用一个极富表演性质的回转旋身,拉着她就跑向衣柜。
柜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伴娘礼服。
周嘉璇困惑地“咦”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解释道:“伴娘礼服也是专门为婚礼定制的,可能贺关不满意,又送去修改了吧。”
忽又展露粲然笑颜,“他很注重细节,说要给我一个十全十美,像童话一样美妙的婚礼。”
徐百忧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面上无波无澜,“在你眼里,贺关是个怎样的人?”
周嘉璇张口即道:“温柔,体贴,文质彬彬,待人谦和。”
“不。”徐百忧果断否定,认真看向她,“贺关是个善良的人,善良是他身上最宝贵的品质。”
徐百忧虽然不认可路守纪的处世哲学,但他有句话没有讲错。
人的品质是可以被当成筹码利用的。
11年前,周嘉璇恰恰就是利用了贺关的善良,把他冤枉进了监狱。
如果周嘉璇想故技重施,她徐百忧绝不会心慈手软。
将凌厉眼风直指似疯似狂的女人,徐百忧沉声问:“你说贺关欠你太多,他究竟欠你什么,你又知道吗?”
周嘉璇瑟缩一愣,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烂漫天真的笑容所替代。
她亲昵挽过徐百忧胳膊,状似懵懂地眨眨眼睛,“哎呀,徐百忧你说什么呢。我是新娘,他是新郎,他当然是欠我一场浪漫婚礼啦。”
执迷不悟,徐百忧忍无可忍,没再陪她继续演戏。
拿出之前扇她耳光的魄力,徐百忧牢牢钳住周嘉璇的手腕,拖她进卫生间。
反手关门落锁,把人扔进浴缸,徐百忧抓下墙上花洒,将冰冷的水柱直直冲向周嘉璇。
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响彻满室。
周嘉璇挣扎着几次想爬出浴缸,都被徐百忧毫不留情地推了回去。
到最后她彻底放弃了反抗,抱紧不住打冷战的自己,迎向水柱嚎啕大哭。
妆容斑驳,表情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似极了被残忍凌虐的弱女子。
徐百忧丢开花洒,居高临下盯视着她,漠然开口问:“周嘉璇,你演够了吗?”
“我,我没有演。”周嘉璇咬了咬抖动的嘴唇,颤巍巍的眼神像小白兔一样怯懦,细弱地道,“我……我生病了。”
徐百忧冷冷一笑。
她利用的又何止是贺关的善良,还有胡云旗作为一个医生的使命与责任。
隔着水淋淋的浴缸壁,徐百忧矮身蹲了下来,“胡云旗担心你没有生病的自觉,不配合心理治疗,所以坚持让我来和你谈谈。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周嘉璇困惑地摇摇头,“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正心理患病的人也许很难产生病识感,不会承认自己有病,而一个假装患病的人,恰恰相反。她当众撒泼,举止诡异,谎话连篇,急于证明自己有病。我说的就是你,周嘉璇。你演的确实很逼真,很像表演型人格障碍,我差一点就信了。可周嘉璇,你刚才用力过猛了。”
徐百忧疾言厉色说到这里,话音稍顿,给了她喘息的间隙,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不仅如此,一遇到突发状况,你就会露陷,变回一个正常人。比如在酒庄露台第一次撞见我和贺关在一起,你生气的样子非常愚蠢。比如在我打了你之后,你能迅速做出准确判断,放弃纠缠。当然,你已经承认自己有病,完全可以狡辩说,你的病只是间歇性发作。因为你尝到过甜头,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上一回……”
“我没有承认自己有病!”周嘉璇嘴硬,急迫打断。
她瞪圆眼睛,射出穷途末路似的坚定,振振有词道:“是我爸妈,医生护士,还有我的心理辅导师告诉我的!”
徐百忧充耳不闻,继续没有讲完的话,“上一回割腕自杀,你成功赢得所有人的妥协。这一回你变本加厉,把自己塑造成精神疾病患者博取同情。你是不是以为你病了,就可以予取予求,所有人都会善待你,无条件地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