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33)
“小囡,我这脚肿的摁进去就弹不出来了,厕所也老不好去,你看有什么问题吗?”爸爸尤超强掀起裤脚,摁给王思意看。
平时爸爸会比较夸张哪里疼痛,包括上次手上那个脓包,他说得很夸张,但其实他后来请了保姆了也没去医院手术,只是希望有个保姆伺候伺候罢了。毕竟妈妈是看不起她的,也不可能伺候他,基本也是分居的状态,一般只有爸爸刚赚到钱的时候,妈妈对他好三天,将他身上所有的钱拿到以后,就懒得理他了,买香烟5元钱妈妈会脚一跺,转身屁股对着爸爸,然后扔地上给他。妈妈一生气也就会对人家说,就算她死了也不会给爸爸花钱。但是,爸爸却就是吃妈妈这一套,30年了,就这么吵吵闹闹过来的。对王思意来说,过年是最痛苦的,爸爸大年29夜回家,妈妈一般到年初二就掏完爸爸身上的钱了,大年初三爸爸再不回去小帐篷做生意,就要吵架甚至挨妈妈打了。王思意没姓父姓而随母性,爸爸也是很不开心的,但在家里,妈妈说了算,没有他说话的份。王思意随母姓,也能与哥哥姐姐保持一致,不至于被他人直接看出他们兄弟姐妹是同母异父的。后来王思意上大学后,爸爸提出姓氏问题,王思意只能安慰道:“这种叫叫的名字,您不用太在意,族谱上你登记成尤思意嘛就好嘞,现在大学了,很多文凭、资料都登记王思意了,不好改了。”爸爸虽然不开心,但也就作罢了。
但王思意看爸爸的腿,水肿得确实厉害,这次不像是他夸张的,但妈妈要办丧事,王思意暂时抽不出空,就掏了2000元递给爸爸,说:“你先去医院做个体检,检查一下,看看什么情况。”
但爸爸拿了钱,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也不认识人,跑来跑去到处排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是一直没去医院检查。王思意知道,爸爸还是希望自己陪他去。王思意的好朋友田晓兵的弟弟田晓毅是县城医院的内科主任,王思意立即让他们帮忙,给爸爸坐了个全身体检。体检结果一出来,王思意吓出一身冷汗,血清甲胎蛋白含量143ug/L,而血清甲胎蛋白含量正常参考值:<25μg/L(25ng/mL),看到这个验血检查结果,王思意和田主任对视摇摇头,田主任说:“再去拍个胸部CT和深度照影,看看再说。”田主任招招手,示意王思意到外面楼梯口说几句,爸爸也想跟着,田主任示意他在办公室等下,别跟出来。
“思意啊,你爸爸可能已经是肝癌晚期了,肝腹水已经有些严重了,没什么好办法了。让他最后一段时间过过开心点吧。”田主任严肃道。
王思意一听,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心情特别沉重,长叹了口气,道:“那先不告诉我爸爸,免得吓到他了。”
王思意带着爸爸做好胸部CT和深度照影,田主任一看,确诊:肝癌晚期。
王思意赶忙给东海市的三甲综合医院主任医生和肿瘤医院的同学打电话,问他们肝癌晚期有什么办法治疗不?他们都回复:现今医学界还没什么好办法,要是早期还可以手术切除,晚期了,还是让病人生活质量高点,开心点就好了,要是放疗、化疗或手术,可能马上就走掉了。
王思意伤心不已,妈妈刚走,爸爸又肝癌晚期……
王思意万般无奈,突然想起了蔡兰花,原来听说过她会开治癌症的中药方,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找她帮忙试试了。爸爸苦了一辈子,还没有享受过生活,以前妈妈在,王思意知道妈妈要吃醋,要闹的,也不敢对爸爸特别好,给爸爸买点好吃的,爸爸也舍不得吃,都放到过期了舍不得扔,又把它吃进去……
“蔡雪花,我爸爸得了肝癌了,你问下姐姐,能有什么办法救他吗?”王思意问道。
“哦,我姐姐在我旁边,我马上问她下。”蔡雪花道。
“她爸爸很难救了,菩萨说,他已经全身都是毒水了,一般人菩萨也是不愿意插手了,但王思意她救过你命,现在她求菩萨救她爸爸,菩萨说会尽力救他的,菩萨今天就去给他打针,今天我开药方,你去长河区那个最大的百年中药房给他开药,煎好药,一包一次,一日三包,你把煎好的药拿到长河区狱庙杨菩萨供台上先摆摆,再让王思意尽快过来取了给他爸爸吃。菩萨会尽力救他的。”蔡兰花低垂着眼皮,视乎菩萨上身了,念念叨叨道。
蔡雪花赶紧打电话给王思意,重复了一遍蔡兰花说的。
“那我办完妈妈的丧事,就马上回东海来找你取药,3天后我回东海了。谢谢你们!”王思意道。
“爸爸已经是肝癌晚期了,怎么办?”王思意对哥哥姐姐说。
“啊?……”二姐王金娟惊讶道,“那怎么办?”
“小妹,你带叔叔去看,花了多少钱,我们四兄弟平摊。”王金陆说道。其实王金陆在兄弟姐妹中条件稍微差点,平时出手很大方,且喜欢打打老虎机(一种赌博机器),这些年一直没能存下什么钱,还欠点外债。
“先带他去看看吧,我们都在国外,也就只能辛苦你了,小妹。费用你到时记好,兄弟姐妹一起出。”爸爸带来的小姐姐说道。其实小姐姐从小就被抱养到山上一户人家做童养媳了,吃尽苦头,小时候经常被养母打,拧大腿,被拧的红一块紫一块的,后来就嫁给那家人的小儿子,一个不懂风情喜欢骂脏话的比她大十多岁的驼背。爸爸没能力顾及到她,妈妈看不起爸爸,更看不起爸爸生的孩子,包括王思意,妈妈时常骂爸爸祖宗作孽了生的孩子都是傻子什么的。
王金柱和王金泽面色显为难,但也附和说道:“我没什么意见。”
“王思意,有个电话打来说是你同学,问能不能来,人情怎么记?”管事记账先生大声喊道。
“他们能来嘛您就按其他人一样记就好了。不能来嘛也不强求。”王思意道。
“你不是有很多同学的嘛,要不打电话给他们,都叫过来吧?”爸爸当着人家的面大声叫道。
王思意无奈地摇摇头,生气道:“我妈妈走了,我本来就伤心得不得了,哪来心思去给同学一个个打电话啊?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再说了,我若小学到研究生,同学不说上万也上千了,怎么叫?叫来干什么?”
暖州现在流行的丧葬习俗是攀比,大家都不收礼金,只要有人来奔丧,就包150元以上的红包,再送香烟、毛巾……活人平时省吃俭用,一到走了,家人要撑面子,就要讲究排场,仿佛在办的不是丧事,而是喜事,暖州人叫喜丧。其实,王思意非常讨厌这种,平时大家生死不相往来地打骂,一旦到谁走了,就都跑去奔丧分红包了,着实让人些许恶心。不像大东海,专门的丧葬服务公司将精力主要花在对逝者的尊重、布置和告别上,逝者生前要好的亲友来深情道别,见最后一面。那样显得对逝者尊重许多,也不像暖州这般功利虚荣,甚至有的家庭还得被逼着打肿脸充胖子,若谁家分出去的红包小于100了,还会被人说难听话。
王思意着实不喜欢这个所谓的故乡,尽是虚伪和功利。在王思意28岁前,一直被各种势力言语推着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是傻子,证明自己不一定比别人笨该被欺负,证明自己可以出人头地,令人刮目相看。直到28岁后,王思意只身在东海市安家落户了,嫁给东海人张俊峰了,也与人合伙开了东海阳光律师事务所了,才脱离了原生成长一直缠绕着她的魅影,才得以开始真正发展自己。要不是因为爸爸妈妈,王思意有生之年,已经完全不想回暖州这个势力虚伪的地方。当然,王思意家隔壁有2位阿婆人还是很不错的,一位信耶稣的,曾经从耶稣教堂挑回2件爱心人士捐赠的毛线衣给王思意穿过,另一位阿婆曾经看到王思意肚子疼,蹲在院子里摁着肚子流泪,她在地里拔了几株野草药,用石头捣碎,拿个葫芦勺子,井里打些水,让王思意吞下,治好王思意的病。哦,还有那对救过王思意命的夫妻,只可惜,那位救命的阿姨早在20多年前就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那位救命大伯,王思意只要见到他,就会给他些钱。这些个善良、乐于助人的邻居阿姨和大伯,王思意还是只要有机会,就会给他们送些钱物,以表感激的。但总的来说,一路走来,可能让王思意感觉温暖的不多,但伤害太多、太深,王思意从小就一直挣扎着想逃离暖州,甚至向往尽早死亡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