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欣然满眼期待地对蚊子说:
“妈妈说我出院后就可以去学校了。姐姐,你也上学吗?”
“嗯,姐姐也在学习。”
“在哪个学校上学?”
“在植物所。”
“植物所是什么地方?”
“研究花草树木的地方。”
“那是不是有很多花?”
“嗯,你喜欢花吗?”
“喜欢!我喜欢玫瑰、向日葵还有,好闻的花。等出院了能去那找你玩吗?”
小女孩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蚊子笑着点头。
第二日上午,蚊子的爸妈一起走进病房。
蚊子的爸爸方恒从爷爷那接手了家具生意,不喜经营,后来转让出去做了点投资。沉迷下棋,组织了一个棋友会。
妈妈田梦在妇幼医院工作,两边跑太辛苦,休息的时候会过来。
“今天熬的鱼汤那叫一个绝了,保准你喝完还想要。”方恒刚到病房,就眉飞色舞地跟蚊子夸赞。
田梦坐在一旁,忍不住打击:“你真应该改姓王。”
“嘿,不信尝尝。”
蚊子乐了,和母亲相视一笑,接过父亲递来的汤勺。
方恒也舀了一碗端给隔壁病床的于欣然:“来,欣然尝尝。”
欣然的妈妈李佳感谢地接过,于欣然眉眼弯弯地道谢,方恒看孩子乖巧,慈爱地轻拍下她的肩膀。
田梦问道:“欣然快出院了吧?”
“快了,就这周吧。”李佳把欣然散掉的辫子编好。
“姐姐,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蚊子敏感地捕捉到母亲眉间一闪而过的凝滞,看着欣然天真的脸庞,笑道:
“还要过一阵子呢。”
“那出院后记得来找我玩。”
“嗯!”
“好喝!”蚊子对父亲点头:“爸你的手艺突飞猛进,可以开餐馆了。”
“终于摆脱老三样了。”
“那是。”蚊子笑着赞同母亲的话。
平时大都是父亲做饭,有三样菜是经常固定的,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鱼香肉丝,而母亲也不挑剔,从未提出不满。
她曾经好奇地问母亲难道吃不腻吗,就没想让爸爸换换菜色?母亲一脸淡定地说“他能做就不错了”。蚊子不再深究,但自己会悄悄买街边小吃解解馋。
她不知道,母亲吃了数不清的“黑暗料理”,才有了现在“吃着还行”的三样菜。
吃完后,父亲去洗水池洗碗,母亲倒了杯水,突然拉过她的右手:
“你这都长肉刺了,我给你剪剪。”
蚊子一愣,只见母亲已经从背包里拿出指甲钳,给她修剪起来。
“指甲也长了,一起剪了吧。”
“哦。”
蚊子点点头,看着低头专注的母亲,有些恍惚。
记忆中,几乎没有母亲给她修剪指甲的情形。
“好了。”母亲利落地剪完,满意地收起指甲钳。
蚊子回过神来,猛地拉过母亲的手,仔细端详。
“怎么了?”田梦注意到蚊子的视线,笑道:“我这指甲剪过了。”
蚊子轻轻松开手,田梦拍了拍她的肩。
母亲那双修长的手总是那么干净,饱满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整齐。
只是,作为女儿的她从没给那双手剪过指甲。
父母回去后,蚊子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那块裂纹越发明显了,不知会不会有虫钻出来。
欣然偷偷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蚊子坐起来,对欣然招招手:
“欣然,过来。”
于欣然乖乖坐到她的床边,明亮的大眼睛流露出担心。蚊子把她落在耳畔的几缕头发别向耳后,轻声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欣然有些犹豫,蚊子也不催她,含笑等着。
“我看到伯伯洗碗的时候掉眼泪了。”
蚊子鼻头蓦地泛酸,只听女孩又问道:
“姐姐,你会死吗?”
蚊子有些吃惊地看向女孩,生病入院后,身边的人总避讳提到这个字。
眼前的女孩就这样直白地问出来,竟让她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每个人早晚都会死的,我也一样…”
话还未说完,欣然就拉住蚊子的衣袖,带着哭腔地打断:
“姐姐,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之前妈妈跟我说爸爸睡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死了,再也见不到了…”
蚊子感动又心疼,泪意上涌,揽过女孩的肩膀,上下摩挲安慰:
“欣然,欣然,别哭…你看我现在也没事啊,就算会死也是很长时间以后的事了。我还要带你去看很多很多花的。”
“真的?”
带着泪痕的欣然仰头看她,蚊子用力地点点头。
“嗯!”
蚊子伸手拿床头柜上的面巾纸,递给欣然。
“那人死后是去哪了?”
看着女孩好奇带怯的双眼,沉吟片刻:
“欣然,人死后是换了另一种形式存在。”
蚊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画本翻开,边画边解释道:
“就像水一样,蒸发成水蒸气,虽然无法看到,但我们呼吸的空气里就含有水。水蒸气又变成天空的云,然后云变重了,天上就开始下雨。”
女孩有些懵懂地看着她,也许理解了一点点,还在努力消化。
蚊子轻轻拭去欣然的泪痕:
“以后你就明白了,不要害怕。爱你的人始终会在你身边的,即使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窗外的夜空有暗云透光,病房里有泪滴顺着眼角滑落。
蚊子觉得身体越来越疲乏,即使睡很久,也依然困倦。有想过,会不会某天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只有她一个人走着。天空有很多浅紫红的云,很美很绚丽。不断打着雷,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过了一会,云层变黑了,褪去了光亮,越聚越多,好像要掉到地上。
蚊子心慌地走着,想要停下,但找不到休息的地方。似乎被什么追赶着一样,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等她悠悠转醒时,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人。
轮廓分明,双目深邃发亮,看上去整个人都很疲惫。
她以为还在做梦,想要伸手去触摸。
苏冶见她欲起身,上前扶住她,帮她把枕头立起,靠在后背上。
靠近的刹那,席卷而来淡淡的清润气息,让蚊子想到了阳光下草木生长,枝繁叶茂的绿意。想要停留在这里,希望时间能慢一点。
蚊子看着眼前人,声音有些干哑:
“你怎么来了?我本来还想下次去店里看看鱼。”
“店暂时关了。”
“关了?”
“我戒烟了。”
“嗯?”
“让我救你。”
蚊子眼皮蓦地跳动了下,感到梦醒前的预兆降临,只听苏冶继续说道:
“跟我结婚。”
梦里的云摇摇欲坠,有银光倾泻。
第3章 结婚的决定
医院走廊到底的一侧阳台上,站着几个病人和家属,漫谈闲聊。一名男性修长的背影如树一样,跟外面的银杏树背景融为一体,并不突兀却显出几分寂寥。
挺直向上的一排银杏正是绿叶舒展的时候,安静如画。
那名男性陷入沉思,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嵌入这片绿意中。
病房里,肖可看着床上的表妹,皱眉劝道:
“他既然愿意救你,就不该直接拒绝啊。而且你不是喜欢他吗?还是你想着那个学长?”
“没有。”蚊子矢口否认。
肖可无奈,没再深究,耸耸肩说:
“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但总算一起长大的邻居,那么多年的交情也可以考虑考虑。”
蚊子回想刚刚发生的事,依旧觉得像梦一样。苏冶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病房,直接开口提出结婚。
他说和自己的血型相符,做了配型也合适,愿意捐肝。
在发出其他疑问前,先脱口而出的是“不行”。
“为什么?”
“我不用你救。”
苏冶蹙眉沉声问:“你不想活下去吗?”
“我想,可不想把你卷进来。”
静默半晌,有声若有若无的冷笑,面前人漫不经心地说:
“是不想把我卷进来,还是不想跟我结婚?”
苏冶面色温和如常,淡若清风,语气就像问想吃什么菜一样自然。
蚊子几乎疑心那冷笑是自己听错了,心里却莫名发慌。